义义の吐息
义义の吐息
老陈蹲在巷口,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,半天没动。纸上是儿子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的几个大字:“爸爸是对的。”墨迹有点化开了,大概是孩子写完偷偷抹了眼泪。风一吹,纸角哗啦哗啦响,像是什么东西在轻轻叹气。
事儿其实不大。昨天傍晚,儿子捡了个钱包,鼓鼓囊囊的。孩子兴冲冲举着跑回来,小脸通红,说同学都讲可以留点钱买那款新出的卡片,反正没人看见。老陈没接钱包,只是点了根烟,深吸一口,烟雾在夕阳里慢腾腾地散开。“儿子,”他声音不高,“你觉着呢?”
孩子不吭声了,低头用鞋尖蹭着地上的石子。老陈也没再多说,就那么陪着蹲着。过了好一会儿,儿子自己站起来,小声说:“我去交给胡同口的岗亭。”老陈点点头,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跑远,心里头那口气,才缓缓地、长长地吐了出来。
这口气,他太熟悉了。他管这叫“义义的吐息”。不是书本上那种顶天立地的大义凛然,而是普通人心里头,那点对于“该不该”、“对不对”的掂量。它很轻,轻得像呼吸;有时候又很沉,沉得让你心头一坠。它总在你快要跨过某条线的时候,悄悄冒出来,让你停顿那么一下。
就像上个月在厂里,班长暗示他可以虚报点工时,多捞些奖金,反正“大家都这样”。那一瞬间,好处是实实在在的,仿佛伸手就能够着。可老陈就是觉得喉咙里堵着点什么,那股气不上不下。最后他挠挠头,打着哈哈混了过去,没接那茬。奖金自然少了,回家还被老婆念叨了两句。可晚上躺下,他睡得踏实。
这种“义义”的选择,往往没什么立竿见影的回报。它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,立刻就有掌声和鲜花。更多时候,它带来的是一种沉默的、近乎私人的轻松感。就像心里一块悬着的小石头,终于“噗通”一声落了地,漾开几圈细微的涟漪,很快水面又平了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老陈想起自己的父亲,一个闷头种了一辈子地的庄稼汉。那年收成差,粮贩子怂?父亲在谷子里掺点陈年的瘪谷,说看不出来。父亲蹲在田埂上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望着自家的地,最后摇了摇头。他没讲什么大道理,就说了句:“这地认人,也认良心。”那时老陈还小,不懂。现在他明白了,父亲摇头时,吐出的那口辛辣的烟雾,大概就是同一种东西。
时代跑得飞快,许多老理儿好像都旧了,褪色了。可人心里的那杆秤,那点对于“该不该”的直觉,似乎还是老样子。它会在你占了个不该占的便宜后,让你舌尖泛起一丝说不清的乏味;也会在你坚持了点什么之后,让你胸膛里流过一道温乎的暖意。
巷子深处传来炒菜的香气,谁家在喊孩子回家吃饭。老陈站起身,把手里那张皱纸仔细抚平,折好,放进口袋,贴着胸口。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,朝家走去。那口气,他算是又一次,好好地吐出来了。他知道,等儿子再长大些,遇到自己的坎儿时,大概也会在某个月亮清亮的晚上,或某个晨雾弥漫的早晨,停下脚步,静静地,完成一次属于自己的、无声的吐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