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颜之月无减集
无颜之月无减集
那晚的月亮，真是特别。不是满月，也不是弯钩似的新月，就是那么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，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。云时厚时薄，月亮便在里面躲躲藏藏，偶尔露个脸，也是模糊的，看不清上面的山峦阴影，仿佛被谁用极细的砂纸轻轻打磨过，磨掉了所有棱角与表情。我站在阳台上看了许久，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词儿：“无颜之月”。
这月亮，没有我们惯常赋予它的那些诗意的“容颜”。它不圆满，不清亮，甚至有些怠惰，就那么懒懒地挂着。可奇怪的是，看着它，心里反而松快了些。我们习惯了给事物赋予意义，给月亮贴上“团圆”、“思乡”、“皎洁”的标签，仿佛它必须得有个清晰的模样，才能安放我们的情绪。可今晚这“无颜”的月，倒像一面诚实的镜子，映照出生活里那些同样难以名状、模糊不清的片刻。
想想看，我们的一天里，有多少是这种“无颜”的时刻呢？不是大喜，亦非大悲，就是那么一段说不上滋味的空白。比如，通勤路上耳机里随机播放到一首老歌，前奏响起时心头那阵莫名的悸动，你抓不住那感觉具体是什么；又或者，完成一项琐碎工作后，靠在椅背上那几秒钟的放空，思绪飘到很远，又好像哪儿都没去。这些瞬间，没有强烈的戏剧性，无法被清晰地描述和归档，它们就像今晚的月光，淡淡地存在过，又淡淡地消散。
或许，我们太执着于追求“有颜”的人生了——要成功，要精彩，要情绪饱满，要让每一刻都意义分明。这当然没错，但追得紧了，难免会累，会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平淡时光感到焦虑，仿佛它们是被浪费了。可“无颜之月”似乎在提醒我，存在本身，有时就是一种分量。那片朦胧的光，它无需证明自己的明亮或形态，它就在那里，笼罩着屋檐、树梢和远方的山脊，这便是它的全部。生活的“无减集”，大概就是指这些无法被削减、无法被忽略的、沉默的堆积吧。
风有点凉了，我搓了搓手。月亮又被云吞进去大半，天色显得更沉。我忽然觉得，能心安理得地欣赏一片“无颜之月”，也是一种能力。它要求你暂时放下评判，放下非要从中提炼出点什么的冲动，只是单纯地“在场”。这种接纳，本身或许就是一种“内心澄明”。不是看透了什么，而是允许有些东西看不透；不是理清了所有情绪，而是能和那些模糊的感觉和平共处。
云似乎散开了一点，月光稍微清晰了些，但还是那副温吞的样子。我转身回屋，心里却像被那柔光浸泡过，变得软和而平静。这一晚，这片无言的月亮，这个寻常的停顿，它们没有教会我什么大道理，只是静静地，成为了我记忆里一枚温润的、无需注解的印记。明天太阳照常升起，日子依旧忙碌，但我知道，总会有那样的时刻，我可以停下来，看看另一片“无颜之月”，感受那份不被定义的、完整的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