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RITE AS 两根
WRITE AS 两根
这事儿,还得从我书房里那盏台灯说起。灯是旧的,灯管却换过好几回了。最近一次,是两根灯管一块儿不亮了。我蹲在那儿,捏着两根细细长长的玻璃管子,它们并排躺着,一模一样,冷冰冰的,没一丝活气。我心里忽然就冒出个念头:这写东西,有时候不也跟这两根灯管似的么?
一根呢,是那支实实在在的笔。笔尖划过纸面,沙沙的响,是能摸得着的动静。墨水渗进纤维里,成了甩不掉的痕迹。涂改的地方会起毛,写急了手腕会酸。这一笔一划,有种笨拙的踏实感。另一根,是键盘上跳动的光标,在空白的文档里一闪一闪,催着你。它快,它方便,删掉一大段话,也就是“咔嚓”一下的事儿,不留一点疤痕,干净得让人心里有点发虚。
我算是两种都经历过。早些年,攒点零花钱买本子,挑笔,觉得那是顶郑重的事。写点什么,得先净手,铺好纸,好像不这样,就对不起心里那点翻腾的念头。写错了,划掉,旁边挤着补上,那页纸就变得热热闹闹,像生活的本来面目。后来用上了电脑,手指头噼里啪啦,一天能敲出成千上万个字。快是快了,可有时候盯着屏幕,反而愣半天,不知道第一个词该从哪儿落下。那光标闪得人心慌,它太干净,太有秩序,反倒把心里那点毛糙的、鲜活的念头给吓回去了。
你说,这算不算是两种不同的创作状态?用笔的时候,人好像慢下来了,跟时间在厮磨。思绪是跟着笔尖淌出来的,有时候笔赶不上想的速度,就断了,得停下来等等;有时候笔走到前头去了,脑子还没跟上,就又得倒回去。这个过程里,有停顿,有反复,甚至有走神。可恰恰是这些“缝隙”,没准就藏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,咕噜一下冒出来。键盘呢,它追求一种流畅,一种不间断的输出。仿佛一停下来,那种一气呵成的“气”就断了。我们总怕忘了,总想着先记下来,于是文字有时候就成了一种急促的捕获,少了点沉淀的味道。
现在的人,谈创作,总离不开“效率”和“工具”。这没错。可工具这东西,用久了,它会悄悄反过来塑造你的习惯,甚至思维的方式。一根灯管,它只管发光;可你是那个按开关的人,你得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光。是那种笔尖摩擦的、带着体温的微光,还是屏幕上那种均匀的、清晰的冷光?这得看你心里头,那点想要表达的东西,是个什么性子。
我不是说哪个好哪个坏。两根灯管,少了一根,光就暗一半,照不亮整个桌面。写作这事,或许也得有那么点“双轨并行”的意思。有些东西,它就适合在纸上乱涂乱画,信马由缰;有些构思,又确实需要借助数字工具来整理、拼接。关键或许不在于你手里握着哪一根,而在于你的心,能不能在这两种状态里自由地切换,找到那份最贴切的表达节奏。
那两根废灯管,后来被我装进纸盒,收了起来。我没扔。新灯管亮起来的时候,书桌上一片通明。可我知道抽屉里那两根旧的还在,它们代表另一种可能,另一种温度。写作的路径或许也是这样,路不止一条,光也不止一种。最重要的,是别让工具束缚了你心里那团真正想要发光的东西。你得成为那个掌控开关,而不是被光线晃得睁不开眼的人。桌子亮堂了,心也得跟着亮堂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