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洁
白洁
说起白洁，你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是什么？是小时候外婆家那只总爱蹲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大白猫，还是中学时代那个总穿白衬衫、名字里带个“洁”字的女同学？对我来说，白洁不是一个人，也不是一只猫。它是一种感觉，一种说不太清，但一闭上眼就能浮现在眼前的画面。
这画面，大概是老家的冬天。雪下了一夜，第二天推开门，院子里厚厚的一层，干干净净，平平整整，像一块刚铺好的、松软的巨大棉絮。那时候天还早，四下里静悄悄的，连狗都还在窝里打盹。你就那么站着，看着那一大片白，心里头什么烦心事好像都被这白色给吸走了，空落落的，却又满当当的。这种白，就是我心里的“白洁”。它不刺眼，不冰冷，反倒有种温和的包容力，能把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归置平整。
后来日子过得忙了，喧嚣多了，这种“白洁”的感觉就难得一见了。城市里的白，是刷得雪白的墙壁，是刺眼的尝贰顿灯光，是匆匆走过的白领身上的衬衫领子。这些白，都带着目的，带着功用，甚至带着一股子紧绷的劲儿。它们和“洁”或许有关，但离那种能让心静下来的“白洁”，总差了点意思。
直到有一年深秋，我去一个古镇散心。去的时候心情是灰扑扑的，像蒙了层毛玻璃。那天起得特别早，古镇还没醒，青石板路湿漉漉的，映着天光。我漫无目的地走，拐进一条极窄的巷子。巷子尽头，是一户普通人家，白墙黑瓦，墙皮有些斑驳了。可就在那面旧墙上，爬满了枯了的爬山虎藤蔓，纠缠交错，像一幅淡墨画。而就在这些藤蔓的间隙里，露出大片大片的墙壁底色——那是一种被岁月摩挲过的、温润的白色。
我停下来，看了很久。那种白，不是崭新的、张扬的白。它安静地待在那里，衬着枯藤的褐，瓦当的青，和清晨空气里淡淡的蓝。它不试图掩盖墙的旧，反而因为这旧，透出一种厚实的、笃定的干净。那一刻，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好像有个地方被轻轻擦亮了。对，就是这种感觉。白洁，原来不一定是崭新的、一尘不染的。它可以是经历过风雨，沉淀下时光，却依然保持着底色的一种干净。这种干净，是有力量的。
这让我想起以前邻家的一位老太太。她总是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用最简单的黑色发卡别住。家里陈设旧而简朴，但窗明几净，木桌子擦得能照出人影。她说话慢慢的，做事稳稳的，眼神清亮。她没说过什么大道理，但你去她屋里坐一会儿，心自然而然就静了。她身上那种经过岁月淘洗后的整洁与安宁，不就是一种“白洁”吗？那是一种生活态度，把简单的事情做得认真，把朴素的日子过得透亮。
我们现在总追求很多东西，要光鲜，要亮丽，要层出不穷的新鲜感。这当然没什么不对。可有时候，会不会反而把最本真的那种“干净”给弄丢了？心里塞满了东西，乱糟糟的，像一间从不收拾的屋子。我们需要时不时地，给自己来一场“大扫除”，把那些情绪的垃圾、过载的信息、无谓的纠结，通通清理出去，让心里头重新露出那种底色来。那种底色，或许就是“白洁”开始的地方。
它不是什么高深的境界，可能就是窗台上那盆茉莉开了，你静静地看一会儿；是晚上放下手机，认真地读几页闲书；是把一件皱巴巴的衬衫仔细熨平。在这些微小的、专注的时刻里，那种白而洁的、宁静的心境，才会悄悄地回来。它不张扬，却足以安放我们一身的疲惫。
所以啊，白洁这东西，你说它远，它就在眼前的一粥一饭里；你说它近，我们又常常在奔波中把它给忘了。它像心底的一口古井，平时被落叶覆盖着看不真切，但只要你愿意拂去那些纷扰，就能看见井水里映着一小片，明净如洗的天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