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米色色
奇米色色
前几天收拾老房子,翻出一盒旧蜡笔。铁皮盒子锈迹斑斑,打开来,里头长短不一的蜡笔挤在一块儿。我随手抽出一支,在废纸上一划——嗬,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晕开了。不是正红,也不是橘黄,有点像是秋天傍晚,太阳将落未落时,天边那抹转瞬即逝的光。盒盖上贴着的色卡早就模糊了,我眯着眼辨认了半天,才认出叁个小字:“奇米色”。
这名字可真有意思。“奇米”,听着像是什么外来词的音译,又带点儿童话般的俏皮。我拿着这支蜡笔愣了好一会儿,心想,这究竟算是个什么颜色呢?它不像“中国红”那么庄重磅礴,也不像“蒂芙尼蓝”那样有着清晰的名牌身世。它就是一种……嗯,被遗忘在旧铁盒里的,带着灰尘气味的,暖洋洋的、有点褪色的感觉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画画。那会儿哪懂什么高级灰、莫兰迪,就是抓着手边的颜色胡乱涂。画房子,屋顶可能是紫色的;画大树,叶子也许是蓝色的。大人见了总笑,说“不像”。可那种不像里,有种自由自在的快乐。这支“奇米色”,大概就是某个孩子心里“傍晚太阳的颜色”,或者“妈妈围巾上最暖和的那一块”。它不标准,但很真诚;不惊艳,但藏着故事。
颜色这东西,挺奇妙的。你说它客观吧,它不过是光线反射的波长;可你说它主观吧,每一种色彩落到不同人眼里、心里,激起的涟漪千差万别。就像这支“奇米色”,在我这儿勾起了旧时光的毛边,换个人,没准联想到的是某个动画片里的角色,或是某种零食的包装纸。色彩的魅力,恐怕就在于这份“通感”吧。它能跨过语言的栅栏,直接敲打你的记忆和情绪。
如今我们活在一个人工调色盘无比精准的时代。手机屏幕能显示千万种色彩,设计软件里的色板琳琅满目,输入一个色号,全世界看到的都是同一抹红。标准,当然带来了方便和效率。可有时候,是不是也少了一点“意外”的趣味?少了那种在旧盒子里发现一种陌生又亲切的、叫不出确切名字的颜色的惊喜?
我把那支“奇米色”的蜡笔单独拿了出来,放在书桌的笔筒里。它短短胖胖的,模样憨拙。以后或许用它来涂个书签的边角,或者心情烦闷时,就在白纸上涂几笔。看着那种暖融融的、有点暧昧的色调在纸上化开,心里会平静不少。它提醒我,世界并非只有色卡上那些规整的方块,在标准的缝隙里,还藏着许多无法被简单定义、却真实存在的“奇米色”。它们可能不那么显眼,却构成了生活里最柔软、最私密的背景。
铁盒里其他蜡笔,我又小心地放了回去。那些“天空蓝”、“草地绿”、“葡萄紫”,都还规规矩矩地守着自己的名字和职责。只有这支“奇米色”,像个小小的异类,也是一个小小的宝藏。它让我觉得,保留一点对模糊地带的欣赏,对“说不清”之物的宽容,或许是一件挺重要的事。毕竟,生活本身,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棱角分明、非黑即白的,对吧?总有些时刻,有些感受,就适合用“奇米色”这样的笔,轻轻地、浅浅地,描上那么一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