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手那夜做了八次
分手那夜做了八次
客厅的灯没开，只有冰箱门透出的那点惨白的光，照着她半边脸。她蹲在那儿找啤酒，影子拉得老长，爬到墙上，像我们之间怎么也跨不过去的沟。空气是凝住的，带着下午那场争吵留下的火药渣子，吸进肺里都扎得慌。我知道，有些话一旦出了口，就再也收不回来了，比如刚才那句“算了，太累了”。
她递过来一罐啤酒，冰凉的，碰着我指尖。谁也没说“干杯”，就这么对着喝了一大口。泡沫又急又冲，呛得我眼眶发热。我们并排坐在冰凉的地板上，背靠着沙发，中间隔着的距离，能再塞下一个人。这大概是我们恋爱叁年里，最安静、也最靠近的一刻。
“还记得吗？”她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哑，“刚搬进来那天，也是这么坐着，说要把这面墙刷成墨绿色。”我顺着她目光看去，那墙还是房东留下的米白，有些旧了。我们计划过很多事，旅行、养猫、换面墙的颜色，大多数都像这面墙一样，停留在了“说过”的阶段。时间这东西，有时候不是胶水，是砂纸，把那些鲜亮的承诺，一点点打磨得模糊不清。
不知道是谁先碰了谁的手，指尖凉得很。然后就像两棵快要枯死的藤，凭着最后一点本能，死死地缠到一块儿。第一次的时候，简直像打架，带着恨，带着不甘心，想把对方揉进自己骨头里，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什么，留住什么。汗水流进眼睛，分不清是谁的。
第二次缓了些。在沙发上，她头枕着我腿，我一下一下梳着她汗湿的头发。我们开始说话，说些稀松平常的废话，说明天早上想吃巷口的生煎，说阳台那盆茉莉好像要开了。绝口不提“分手”这两个字，好像不提，它就不存在。但那种濒临失去的预感，像背景音乐一样，低低地响着，衬得每句平常话都带了回音。
后来挪到卧室的地板上。第叁次和第四次，记忆有点黏连在一起了。不再有章法，只是贪恋皮肤的温度，贪恋呼吸交错的确证。黑暗中，感官被放大，每一点触摸都清晰得刺痛。我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椰子香，混着眼泪的咸涩。这味道，以后就闻不到了。这个念头一闪，心里就空了一大块。
第五次，是在窗边。天边已经有点蒙蒙灰了，不是亮，是黑夜快熬透了的那种灰。城市还没醒，街上空荡荡的。我们看着外面零星的路灯，谁也没看谁。身体是热的，心却像泡在那片灰光里，一点点凉下去。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笼罩下来，动作很慢，慢得像要把这一刻拉成永恒。但我们都清楚，天一亮，有些事就得认。
第六次和第七次，有点像回光返照。累极了，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，反而生出一种轻盈的错觉。开始笑，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，比如她踢到了床头柜，我压到了遥控器。笑出了眼泪，然后继续。这大概是一种最后的狂欢，用尽力气，向过去告别。不是庆祝，是烧掉所有剩下的燃料，为了看清对方最后一眼。
第八次的时候，天已经泛白了，光从窗帘缝里硬挤进来，一道清晰的线，划在地板上。我们并排躺着，像两艘搁浅的船。很安静，只有心跳，像渐渐平息的鼓。这一次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，不恨，也不留恋，只是完成。完成这场漫长、无声、精疲力尽的仪式感。
她起身穿衣服，背对着我，脊背的线条在晨光里很清晰。我也起来，把地上散落的空啤酒罐，一个个捡起来，扔进垃圾桶，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。没有再说一句话。有些夜晚，会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，或者，证明有些话早已不必再说。
她拉开门要走的时候，停了大概两叁秒。我没说“留”，她也没说“别”。门轻轻关上了，锁舌扣住的声音，很轻，但很确定。我走回客厅，坐在老地方，看着那面没刷的墙。阳光完全照进来了，落在昨晚我们待过的那块地板上，空荡荡的，只有一片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