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渐渐放慢了进度
老师渐渐放慢了进度
粉笔灰在午后的阳光里慢慢飘着,像极了教室里那种忽然沉静下来的节奏。李老师讲完那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,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翻到下一页。她把手里的粉笔轻轻搁在讲台边上,拍了拍手上的灰,转过身来,目光缓缓地扫过我们一张张年轻又略显紧绷的脸。
“咱们,”她顿了顿,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,“在这儿停一下。”
教室里有些细微的响动,后排有几个同学悄悄交换了眼神。快期中考试了,复习提纲才发了一半,按照“正常”进度,这会儿该抢着讲下一个章节了。可她竟然停了。
“我知道,书上后面还有叁节内容。”李老师像是看穿了我们的心思,笑了笑,走到窗边,把半开的窗户再推开些,让带着桂花香的风吹进来。“但我刚才看着你们,大部分人都在埋头记步骤,我问‘都明白了吗’,齐刷刷地点头。可眼睛里的光,是木的。”
她说的“光”,这个词让我心里动了一下。我们好像习惯了那种被知识“灌”满的感觉,笔记记得密密麻麻,脑子却像塞满了的仓库,东西堆得杂乱,找不到门在哪儿。李老师走回讲台,没有拿起课本,反而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:“证明两条线垂直,除了书上这五种方法,我们在生活里,最早是怎么‘感觉’到垂直的?”
教室安静了几秒。然后有人小声说:“墙角和地板。”另一个声音说:“门框。”李老师点着头,眼里有了那种我们熟悉又有点久违的亮晶晶的神采。“对啊,是那种稳稳当当、方方正正的感觉,先于公式存在。我们学得太快了,快得把那种最初‘感觉’都跑丢了。”
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教学节奏吧。不是赛跑,不是追赶印在教务日程表上那个冰冷的进度条,而是一种跟着学生内心吸收的韵律来走的步伐。她放慢的,不是说话的速度,而是一种给予知识、等待理解的空间。
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,我们没再学新定理。反而是在她的引导下,回过头去折腾那些“老”题。她把我们分成小组,不是比谁做得快,而是看谁能找出最多不同的解法,哪怕那种方法笨一点、绕一点。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,争论声、恍然大悟的“哦——”声,还有不小心写断粉笔的笑声。我盯着草稿纸,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,那些原本孤零零的定理之间,原来藏着那么多隐秘的小路可以连通。这种对知识深度理解的触感,是之前埋头赶路时从未体会过的。
自那以后,李老师的课常常有这样“慢下来”的时刻。有时是抛出一个让我们吵上半节课的实际问题;有时是干脆让我们合上书,讲讲某个数学家的轶事,或者那个公式背后挠头的历史。奇怪的是,期中考我们的成绩不但没落下,那些需要“转个弯”的题目,全班答得出奇地好。
后来有一次,我去办公室交作业,听到隔壁班老师有点着急地对她说:“李老师,你们班进度落下不少了,得抓紧啊。”李老师正在给窗台上的小绿萝浇水,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:“嗯,是在抓紧。抓紧让他们把根扎稳一点。”
那句话,我一直记着。在那个普遍追求“快”的世界里,有人愿意为你主动慢下来,是一种奢侈的关怀。她调整的教学节奏,像一种耐心的灌溉,不在乎表面的高度,而在乎地下的根系是否盘结得扎实。那种被知识充满的踏实感,和那种被老师等待着的安心感,大概就是成长的土壤里,最宝贵的东西吧。
粉笔灰依旧在阳光里飘,但落在我们肩上的,似乎不再是催促的重量,而是一种允许我们慢慢呼吸、慢慢生长的尘埃。黑板上的字迹未擦,明天的课程还在后头,但我们都知道了,有些路,走得慢,才看得到真正该看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