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娘的测荡婚礼
新娘的测荡婚礼
婚礼进行曲响起来了，可站在红毯这头的林薇，心里头却像揣了只兔子，七上八下的。洁白的婚纱穿在身上，沉甸甸的，像套了层壳。她看着不远处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，脸上挂着标准笑容，正和宾客寒暄。一切都对，一切都好，可就是觉得……飘着，落不到地上。
“想什么呢，新娘子！”伴娘小雅轻轻碰了碰她，压低声音，“今天你可是主角，得高兴点儿！”林薇挤出一个笑，点点头。高兴，是该高兴。门当户对，父母满意，未来可期。可这份“该高兴”，像件尺寸稍大的衣服，哪儿都合适，又哪儿都空落落的。
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。交换戒指的时候，冰凉的金属圈套上手指，林薇忽然走了神。她想起昨晚收拾旧物，翻出的那本高中日记。里面夹着一朵干枯的野花，还有用圆珠笔用力写下的几行诗，对于远方和自由。那时候的她，以为婚礼会是怎样一幅光景？肯定不是现在这样，像个被摆弄的、精美的提线木偶。
宴席开始了。敬酒，换装，再敬酒。林薇穿着那身特意为敬酒准备的红色礼服，颜色鲜艳得像团火，可她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远，笑容也越来越僵。她穿梭在喧闹的人群里，听着那些“早生贵子”、“白头偕老”的祝福，心里头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叛逆。这完美的、光鲜的婚礼现场，像一座华丽的玻璃房子，把她罩在里头。
又是一桌敬完，她借口补妆，拎着裙摆躲到了酒店安静的露台上。夜风凉丝丝的，吹在脸上，才让她觉得喘过气。她靠着栏杆，望着城市的灯火。忽然就想，如果现在跑掉，会怎么样？这个念头冒出来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，随即又觉得有点可笑，但心底那点躁动，却真真切切。
“怎么躲这儿来了？”新郎张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点酒意，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他走过来，站在她旁边，也没说话。沉默了一会儿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干：“林薇，你是不是……不太开心？”
这话问得直白，反倒让林薇愣了。她转过头，看着他。这个她认识了一年、各方面都“合适”的男人，此刻眼神里有些她没太见过的东西，不是社交场合的游刃有余，而是些笨拙的探究。
她没直接回答，反而问了句：“张昊，你想象中的婚礼，是什么样的？”
张昊挠挠头，想了会儿：“就……大概就是这样吧。大家都这样。”顿了顿，他又说，“但我刚才看你站在那里，觉得你好像……不在里头。我在想，是不是我们太忙着应付场面，把最该在意的东西给忘了。”
最该在意的东西？林薇心里那点飘忽的躁动，好像忽然找到了落点。她一直觉得那份空虚是“叛逆”，是不安分。也许不是。也许只是在这场盛大的仪式流程里，独独缺了那么一点“真”。真实的情绪，真实的交流，哪怕是一点真实的慌乱或不完美。
“走吧，”张昊忽然朝她伸出手，不是那种绅士的、做给人看的姿势，而是手心朝上，带着点试探，“里面太闷了。咱们……溜出去十分钟？就十分钟。我知道后门有个小台阶，能看到星星。”
这个提议，一点也不符合婚礼流程，甚至有点孩子气。林薇看着他的手，又看看他眼里那点光亮。然后，她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，第一次，感觉那温度是实实在在的。“好。”她说。提着那身鲜艳却累赘的红裙，跟着他，像两个逃课的学生，从热闹非凡的宴会厅边缘，悄悄溜向那扇安全通道的门。
那十分钟里，没有宾客，没有音乐，没有流程。他们就坐在冰凉的台阶上，也没看到几颗星星，城市光害太严重了。但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，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尴尬，对于对未来的那点茫然，甚至抱怨了一下今天的菜有点咸。话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那层罩着他们的、名为“完美婚礼”的玻璃壳，好像“咔哒”一声，轻轻裂了道缝。有真实的风，吹了进来。
再回到宴会厅时，热闹依旧。林薇还是那个新娘，张昊还是那个新郎。但林薇觉得，脚好像能踩实地面了。那份心里头空落落的“测荡”——那份无所依托、飘忽不定的感觉——并没有消失，但它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码头。婚礼还在继续，生活也是。但至少在这个夜晚，他们偷偷地，为这场盛大的演出，注入了一点只属于他们自己的、笨拙的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