昂哈~够了~太满了李玉
昂哈~够了~太满了李玉
老张头蹲在自家院门口,眯缝着眼看巷子口那棵老槐树。树是越来越粗,可树荫底下的石凳子,空了好些年了。他手里攥着个智能手机,屏幕亮得刺眼,那是儿子去年硬给换的,说视频方便。方便是方便,可老张头总觉得,这方方正正的玩意儿,像个填不满的窟窿眼。
“爸,看!您大孙子!”手机一震,视频邀请弹出来。老张头手忙脚乱地划开,小孙子红扑扑的脸蛋塞满了屏幕,背景音嘈杂得很。“爷爷!爷爷看我搭的火箭!”孩子的声音又尖又亮,老张头还没应两声,镜头一转,又成了儿子在说话:“爸,我们这周末可能回不去了,公司加班,孩子还有个兴趣班……”话没说完,信号有点卡,儿子的脸定格在一个有点模糊的笑容上。
“知道了,忙你们的。”老张头对着那卡住的画面说。挂了视频,院子里又静下来,只剩知了在槐树上没完没了地叫。他忽然想起儿子小时候,也爱在槐树下玩泥巴,弄得一身脏,被老伴追着骂。那时候日子慢,心里却踏实。现在呢?现在这手机里,儿子的朋友圈叁天可见,偶尔发点工作转发;家族群里倒是热闹,早安晚安养生秘方,可真说要句话,又都像沉进了海。
这玩意儿,信息是多了,什么都塞给你。亲戚的琐事,老同事的投票,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,还有那些算法算准了他爱看的抗战老片片段。一点开,就停不下来,一个接一个。太满了,真的太满了。可满归满,心里头那个空落落的角落,好像一点没被填上,反而被对比得更显眼了。
巷子尾的李玉嫂子过来了,拎着个菜篮子。“张大哥,又跟儿子视频呢?”她嗓门亮,“哟,这高级手机,玩得转不?”老张头苦笑:“玩得转有啥用,里头东西是又多又满,可看完了,跟没看似的。”李玉把篮子一放,在石凳上坐下:“可不嘛!我闺女也是,给我下了一堆听戏的、看广场舞的软件,说我闲着没事看。可我闲是闲,就想她真人坐这儿,跟我唠唠她单位食堂的菜咸不咸。”
这话像颗小石子,投进老张头心里,泛起一阵涟漪。他低头看看手机,那发光的屏幕,像一扇通往花花世界的窗户,但也像一层透明的隔膜,把他和那些他想触碰的温度,隔在了两边。信息过载这个词,他不懂,但那感觉他懂——就是吃撑了,却还觉得饿得慌。
“以前等一封信,等半个月,”老张头摩挲着手机光滑的边缘,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,能看好几遍。现在呢?消息‘嗖’一下就来了,看都看不过来,更别说往心里去了。”李玉点头:“东西多了,就不金贵了。话也一样。”
那天下午,老张头做了个决定。他把手机里大部分推送通知都关了,就留着电话和微信。家族群设置了免打扰,需要时再看。他站起身,从屋里拿出茶叶罐子和两个杯子,给李玉倒了杯茶。“玉嫂子,喝茶,慢慢喝。”他们喝着茶,从槐树今年开花不多,聊到巷口那家烧饼店好像要换人,一些没有价值却带着生活毛边的话,在午后的风里轻轻飘着。
手机静静地躺在石桌上,屏幕暗了下去,像一块普通的黑色鹅卵石。老张头没觉得少了什么,反而觉得院子里的空间,无论是眼前的,还是心里的,都宽敞了些。他知道儿子忙,孙子也忙,这个世界转得太快,塞给每个人的东西都太多。他这把老骨头,追是追不上了,但或许,他可以试着在这满得溢出来的世界里,给自己留一点“空”。
黄昏时分,手机又亮了。是儿子发来的一条语音,点开,是小孙子在唱新学的童谣,磕磕巴巴,但挺认真。老张头听了一遍,又听了一遍,然后按着说话键,慢慢地说:“唱得真好,最后一个音拐上去,跟咱老家山歌有点像。下回回来,爷爷教你。”他松开手指,语音发了出去。这次,他没等即时回复。他知道,那句话会在某个时刻,被儿子或孙子听到,这就够了。
晚风穿过巷子,吹得槐树叶沙沙响。那沙沙声,比任何推送提示音,都来得悦耳,来得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