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产久精
久产久精
老李头蹲在自家田埂上,捏起一撮土,放在鼻尖嗅了嗅,又用指头慢慢地捻开。那土黑油油的,在他粗糙的指间散成细腻的粉末。“嗯,这土有劲儿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眼角堆起了笑纹。旁边路过的小年轻开着崭新的拖拉机,轰隆隆一阵风似的过去,扬起一阵尘。老李头眯着眼看那背影,摇摇头,又低头看自己的手,那土好像还带着点潮润润的、生命的气息。
“久产”,说的是这片地。从他太爷爷那辈起,就在这儿刨食。一年两季,稻子黄了麦子青,麦子收了又种稻,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呼吸。地是越种越熟,熟到哪块地方有个小坑,哪片土质偏沙,老李头闭着眼都能说出来。可地也是会累的,就像人一样。光知道向它要,不给它“养”,再肥的地也得渐渐“瘦”下去,没了精神。他见过村里有些地,头几年高产得吓人,后来就像被抽干了元气,结出的穗子都瘪瘪的。
所以啊,老李头心里有本自己的“经”。他不追求那一时叁刻的“爆产”,他琢磨的是“久精”。这个“精”,是精心,也是精气。怎么个精心法?他不用那些猛药似的化肥,一把撒下去,苗是噌噌长,可那劲头来得猛去得也快。他更信那些“慢功夫”:自家沤的绿肥,秸秆仔细还田,冬天里种上紫云英,开春一片紫花儿,翻到土里,就是最好的滋补。这法子慢,见效不那么立竿见影,可土地吃了,是实实在在的“固本培元”。
有时候儿子从城里回来,看他这么折腾,忍不住说:“爸,现在都讲效率,您这多费工夫啊。”老李头不争辩,只是拉儿子到地里,让他看。看那稻秆,是不是比别家的更韧挺些?看那稻穗,沉甸甸垂着头,籽粒是不是更饱满瓷实?这地里的“精气神”,是能看出来的。它不是表面上那层虚热闹,而是骨子里的敦实。老李头管这叫“地力”,是土地自己的生命力。你把地力养好了,它回报你的,才是长久而稳妥的收成。
这道理,好像也不止在种地上。老李头想起村头王师傅打铁,一把菜刀,千锤百炼,淬火回火,功夫到了,用几十年不卷刃。那是铁里的“精”被唤醒了。再看看自己这双手,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,皮肤是糙了,裂纹里都嵌着洗不净的泥色,可这双手感知风雨、触摸墒情的能力,怕是比什么仪器都准。这身手艺,这份与土地相通的“直觉”,不也是岁月里慢慢“养”出来的“精”么?
时代变得快,新鲜玩意儿层出不穷。但老李头总觉得,有些底层的逻辑,它变不了。就像这“久产久精”,你想长久地有产出、有收获,那非得在“精”字上下慢功夫、长功夫不可。不能光盯着枝头的果子,更得在意看不见的根系,和脚下默默供给养分的大地。快的东西往往哗啦一阵就过去了,而真正扎实的、能经得住时间磨的,都是文火慢炖出来的。
夕阳西下,给整片田野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。老李头站起身,拍拍手上的土,望向远方层层迭迭的田畴。晚风送来泥土和禾苗混合的清香,他深深吸了一口,觉得心里很踏实。这片土地,只要人用心去养它,懂得它的脾气,它就会以同样的诚心,供养一代又一代的人。这大概就是一种无声的契约,一种在漫长时光里,人与土地共同写就的,对于“久”与“精”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