傈僳族蔡总露鸟
傈僳族蔡总露鸟
这事儿啊,得从山里说起。你见过那种特别高的山吗?云在半山腰缠着,路像根细带子,绕啊绕的。傈僳族的寨子,就散落在这些大山的褶皱里。老蔡,寨子里的人都叫他蔡总,其实不是什么大老板,就是脑子活,胆子大,早年把山里的药材、菌子往外头捣腾,慢慢有了点名气,得了这么个“总”的称呼。
蔡总的“露鸟”,可不是什么不雅的事儿。在咱们这儿,“鸟”有时候指的不是天上飞的,是人心里那点憋不住的、想扑腾的念头。蔡总心里就养着这么一只“鸟”,关了好多年了。
他常蹲在自家木楼前,看着远处云雾里的山峰,一蹲就是半晌。手里捏着个旧烟斗,也不点火,就那么捏着。他在想啥呢?想山外头那个嗡嗡响的世界,也想山里这些越来越安静的寨子。年轻人像鸟儿一样飞出去,寨子里剩下越来越多的老人,还有那些老辈人传下来的调子、手艺、故事,眼看就要跟着山风一起散掉了。
“得让咱们的东西‘露’出去,”有一回他磕了磕烟斗,跟几个老伙计说,“不能老捂着。不是要露丑,是要露脸,露咱们的真本事。”他说的“东西”,就是傈僳族的文化。这文化传承,就是他心里那只鸟的名字。光守着不行,得让它飞出去见见光。
可怎么“露”呢?照着老法子,唱给大山听?山听得懂,可山外的人听不见啊。蔡总琢磨来琢磨去,盯上了手里那部智能手机。这玩意儿,年轻人玩得溜,他以前只拿来打打电话。现在,他决定用它当个“新猎枪”。
他先拉着寨子里最会唱“摆时”(傈僳族多声部民歌)的阿花婶,架起手机就录。阿花婶起初扭捏,对着黑乎乎的镜头张不开嘴。蔡总就说:“婶,你就当对面是咱寨子背后的嘎娃嘎普神山,唱给山神听!”这一开嗓,高亢悠扬的调子就起来了,穿过木楼,飘向山谷。蔡总笨拙地举着手机,手有点抖,但录得认真。完了,他让儿子教他怎么发到网上。
光有歌还不行。他又找到八十多岁的尼扒(祭司)阿邓爷爷,录他讲古歌里的故事,讲山神、火塘、迁徙的路。画面里,老人脸上的皱纹像山地的沟壑,声音沙哑却有力。蔡总还给视频配上简单的字,告诉外面的人,这是在说什么。他还拍妇女们织斑斓布艺,那种用麻线、羊毛,配上自然染料,织出的红、黑、黄相间的条纹,像把彩虹收进了布里。他让镜头跟着梭子穿来穿去,慢悠悠的,看着让人心静。
这一来二去,网上还真有了点动静。有人留言说“天籁之音”,有人问“这布怎么卖”,也有人好奇“你们住在画里吗”。蔡总戴着老花镜,一个字一个字地看,乐得咧着嘴。寨子里的人,起初看热闹,后来见真有山外的人顺着“网路”找来,想听歌、买布、看风景,心思也活了。几个年轻人私下商量,要不,咱也别跑那么远打工了?
当然,也有不一样的声音。有老辈人忧心,这么“露”,会不会把魂儿给弄丢了?把神圣的东西变得轻飘飘了?蔡总听了,又蹲在门口捏他的烟斗。他知道,分寸是关键。有些最核心的仪式,不能拍;有些歌,只能在特定的场合唱。他搞这个,不是为了热闹,是为了让根不断。让飞出去的年轻人知道,老家有宝贝,有离不开的根。这也是一种社区凝聚,用新的线,把大家的心拴回这片土地上。
如今,蔡总还是那个黑瘦的山里汉子,但眼睛里有不一样的光。他心里的那只“鸟”,算是小心翼翼地放出去了,飞在真实的山水和虚拟的网络之间,叼回一些关注,也唤回一些人心。山还是那座山,寨子也还是那个寨子,可空气里,好像多了点盼头,嗡嗡地响着,不是浮躁,是一种缓慢复苏的生机。
他最新的视频,是清晨的山谷,薄雾如牛奶流淌,几声鸟叫,然后是远处隐隐传来的、练习摆时的歌声。没有解说,就一行字:“听,山醒了。”这或许就是蔡总“露鸟”的真意吧——把大山深处最鲜活、最深沉的生命力,轻轻地,捧给你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