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师妈妈是英语老师
教师妈妈是英语老师
我小时候一直觉得,我妈有个“超能力”——她能听懂鸟说话。当然,这不是真的。但在我家,她确实掌握着一门“神秘语言”。那会儿我刚上小学,每天早晨,不是被闹钟叫醒,而是被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唤醒。我妈站在灶台边煎鸡蛋,嘴里念念有词,不是“鸡蛋几分熟”,而是“Good morning, sunshine! How about some eggs?” 我揉着眼睛,迷迷糊糊地想,我妈是不是在跟锅里的鸡蛋讲外语?
这就是我的日常。我的妈妈,是位英语老师。这个身份,让我的童年变得……有点特别。别的小朋友家,墙上贴的是卡通画、拼音表。我家墙上,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卡片,上面画着苹果、香蕉,底下却写着“补辫辫濒别”、“产补苍补苍补”。我妈管这叫“沉浸式学习环境”。我呢,管这叫“无处可逃”。
最让我“头疼”的,是饭桌。人家的饭桌是聊家长里短,我家饭桌,时不时就变成“英语角”。我妈会突然指着西红柿炒蛋问:“What’s this?” 我正扒饭呢,只能含糊地答:“Tomato and egg.” 她说:“Great! And the color?” 我心里嘀咕,颜色不就是红色和黄色嘛,嘴上还得老老实实:“Red and yellow.” 一顿饭吃得跟通关打怪似的。那时候不懂,现在回想,我妈是把语言启蒙,悄无声息地拌进了柴米油盐里。她不要求我正襟危坐地背单词,却让英语成了我生活里呼吸的空气,自然而然。
不过,当英语老师的女儿,也不全是“压力”。也有特别神气的时候。学校开家长会,我妈往讲台上一站,那口流利又地道的英语一出来,全班同学,连同他们的家长,眼睛都亮了。同桌悄悄戳我:“你妈好厉害啊!” 那一刻,我心里美得冒泡。回家路上,我拉着她的手,感觉牵着的不是妈妈,是个会发光的大明星。
但光环底下,也有别的滋味。我妈好像有个“职业开关”,回到家,也很难完全关上。给我检查语文数学作业时,她眼神里的那种专注和严谨,跟批改学生试卷时一模一样。有次我作文里写“我飞快地跑回家”,她拿起红笔(对,就是批作业的那种红笔),沉吟了一下:“‘飞快地’能不能换个词?比如‘箭一般地’、‘三步并作两步’?语言要追求准确和生动呀。” 我哭笑不得,妈,这是我日记啊,不是月考作文!
这种“教师”和“妈妈”身份的混合,有时让我困惑。我究竟是她独一无二的女儿,还是她另一个需要耐心引导的“学生”?青春期那会儿,这种困惑变成了小小的叛逆。她跟我用英语对话,我偏要用中文回答,还故意带点方言腔调。她推荐我看英文原版书,我偏偏抱着一本武侠小说啃得津津有味。我想看看,如果我不跟着她的“教学计划”走,她会不会只是我的妈妈。
我记得有一次,我因为一次重要的英语演讲比赛失利,躲在家里哭鼻子。我觉得特丢人,觉得给我妈这个英语老师丢脸了。那天,她没有分析我的语法错误,也没有纠正我的语音语调。她只是坐在我床边,用最平常的中文,跟我讲她第一次站上讲台时,紧张得板书都在抖的糗事。她说:“你看,妈妈也不是生来就会的。语言啊,它是个工具,是座桥。比赛是桥那头的一个小灯笼,没摘到,没关系。我们修好桥,慢慢走,风景都在路上呢。” 那一刻,她身上老师的影子淡了下去,妈妈的温度,暖暖地包裹了我。我忽然明白了,她的“教”,从来不只是为了让我掌握一门技能,更是为了给我打开一扇窗,让我能看到更远的地方。这是一种更深沉的教育理念,它对于陪伴、对于尝试、对于不怕犯错。
后来,我长大了,去了更远的城市读书、工作。当我在国际机场流畅地帮一位外国老人指路,当我在工作中用英文邮件清晰地表达观点,甚至当我看美剧不再需要紧盯字幕时……那些清晨的“Good morning”,饭桌上的“What’s this”,还有妈妈用红笔在我日记本上画下的波浪线,全都复活了。它们不再是任务,而是长在我身体里的力量。
如今,我也成了母亲。我的孩子,同样在一个充满“神秘语言”的环境里长大。只是,我不再刻意去问“这是什么”。我会在他玩玩具卡车时,随口说:“Look, a big truck!” 会在下雨时,抱着他看窗外:“Listen, the rain is singing.” 我把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东西,化成了更自然的方式。因为妈妈让我懂得,最好的语言启蒙,不是灌输,是浸润;不是苛求完美的发音,是传递交流的快乐与自信。
前几天跟我妈视频,她头发白了不少,但眼睛还是那么亮。我的小家伙在屏幕前咿呀学语,突然蹦出一个清晰的“apple!” 我妈在那边惊喜地“哇”了出来,那神情,和当年在家长会上听到学生完美发音时一模一样,但又多了一份只属于外婆的慈爱。我笑了。你看,这座用语言搭建的桥,从妈妈那里,缓缓地,又通向了我的孩子。桥上的灯,一盏一盏,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