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婷婷五月丁香
午夜婷婷五月丁香
那晚也不知怎么了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。窗外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索性披衣起身，泡了杯淡茶，坐到窗边。路灯昏黄的光晕染开一小片夜色，就在这时，一阵香气，幽幽的，清清的，带着点儿凉意，就飘进来了。
我愣了一下，才想起，是楼下那两株丁香开了。白天人来车往的，从没留意过，没想到在这万籁俱寂的午夜，它倒婷婷地、毫无顾忌地芬芳起来了。这香气，不像桂花那样甜得腻人，也不像梅花那样冷得孤峭。它就是那么一股子味道，有点儿苦，又有点儿回甘，清清冽冽的，顺着呼吸钻进肺腑里，好像能把心里那点燥啊、闷啊，都给熨平了。
我忽然想起老家的院子了。小时候，院子角落里也有一棵老丁香树，是太爷爷手植的。每到五月，那满树紫莹莹、白皑皑的花穗，沉甸甸地压着枝头。我们小孩子总爱在树下玩，把掉落的丁香花捡起来，说能做成香囊。奶奶则会摘几枝，插在清水瓶里，摆在堂屋的条案上。她说，丁香的香气能醒神，也能安神，听着怪矛盾的，可那时候的夏夜，伴着这香气，确实睡得格外安稳。
这城市的午夜，没了蝉鸣蛙叫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、模糊的车声。但这股子花香，却像一把温柔的钥匙，“咔哒”一声，打开了许多被日常琐事锁住的记忆盒子。我想，有些美好，是不是非得在这样的静夜里，在你不带任何目的去寻觅的时候，它才肯大大方方地呈现给你呢？白天我们行色匆匆，眼里只有路标和目的地，哪有一丝心思，留给这角落里静默的开花植物。
茶渐渐凉了，香气却似乎更浓了些。我琢磨着“婷婷”这两个字，用在这里真是恰好。不是那种招摇的、惹眼的姿态，而是一种安静的、自在的挺拔。它就站在那里，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，按自己的节奏开着花，散着香。你看见也好，没看见也罢，闻到也好，错过了也罢，它似乎都不太在意。这份从容，倒让我这个半夜失眠、心绪不宁的人，有些羡慕起来了。
生活里啊，我们好像总在追逐一些很响亮的、很明确的东西。成功啊，认可啊，结果啊，像挂在眼前亮晶晶的奖品。可有时候，恰恰是这些无声的、背景一样的存在，比如这午夜悄然绽放的芬芳，比如记忆中老家堂屋里那一瓶清水供养的春天，反而给了我们最扎实的慰藉。它们不索取什么，也不证明什么，就在那儿，是一种安静的陪伴。
夜更深了，风也停了，那香气仿佛沉淀了下来，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周遭的空气里。我忽然觉得，这午夜的邂逅，像是一个小小的秘密，是五月，是这婷婷的丁香，单独说给我一个人听的话。它没说出口，但我好像听懂了那么一点点。对于如何在热闹的世界里保持一份自己的清寂，如何在无人注目的时刻，依然认真地、美好地完成自己。
该去睡了。明早太阳出来，人声鼎沸，这午夜的花香秘境便会悄然隐去，像从没发生过一样。但我知道，它已经不一样了。至少在我的心里，有一个角落，记住了这个五月午夜，一阵风，和它带来的，那抹婷婷的、清凉的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