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妖精森林的救世主》
《妖精森林的救世主》
林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时,老樵夫阿木正蹲在溪边磨他的柴刀。他抬起头,看见几只荧光蓝的蝴蝶慌慌张张地掠过苔藓,翅膀上抖落的磷粉在昏暗中划出凌乱的弧线。“怪事,”他嘟囔着,“这个时辰,它们本该在睡懒觉。”
阿木在这片林子里砍了四十年柴,从没真正走进过地图上那片标着“迷雾区”的深处。村里人都说,那儿住着些古老的东西——不是豺狼虎豹,是更奇妙的活物。老人们管它们叫“林精”,说它们会模仿小孩的哭声,会把迷路的人引到开满毒蘑菇的洼地。可阿木总觉得,那些传说里藏着别的什么。他常瞥见树影间有巴掌大的小东西一闪而过,听见细碎的、像银铃碰撞般的笑声,等他定睛去看,又只剩下风摇叶响。
真正让他踏进那片禁地的,是接连发生的怪象。先是林边的野草莓一夜之间全蔫了,接着溪水变得浑浊发苦。最要命的是,村里的孩子们开始做同一个梦:梦见巨大的、冒着黑气的藤蔓从地底钻出,缠住所有会发光的花朵。阿木的小孙女连着叁晚哭醒,拽着他的衣角说:“爷爷,林子里有东西在喊疼。”
于是某个露水很重的清晨,阿木往布袋里塞了块干粮,别上柴刀,踩着湿滑的树根往深处走。越往里,光线越奇怪——不是变暗,而是像透过毛玻璃看太阳,一切都泛着层灰蒙蒙的滤镜色。他注意到,树干上那些天然形成的纹路,此刻正微微蠕动,像在吃力地呼吸。
“救……命……”
声音细得像蛛丝。阿木猛地转身,看见一株倒伏的发光蘑菇旁,蜷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。它的翅膀破了个洞,透亮的皮肤下流动着暗淡的光。“黑蔓……在吸地脉……”小人儿每说一个字,身体就透明一分,“森林的‘生命韵律’……要断了……”
阿木愣了两秒,从怀里掏出补衣裳用的针线包。他蹲下来,用最细的针,蘸着随身带的止血草汁,小心翼翼地缝合那片蝉翼般的翅膀。他的手粗得像树皮,动作却意外地稳当。“你说的黑蔓,在哪儿?”
小人儿虚弱地指向西边。阿木顺着方向望去,终于看见了——那不是普通藤蔓。它们从一道地缝里涌出,表面覆盖着油脂般的黏液,所过之处,泥土迅速板结成灰白色。更远处,一棵起码活了千年的巨树被缠住了主干,树冠上的光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。
阿木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:这森林啊,像张巨大的蜘蛛网,每一片叶子、每一滴水都连着网线。一根线颤,万根线应。他当时不懂,现在看着那棵垂死的巨树,忽然明白了。那些黑蔓不是在单纯地破坏,是在掐断整片森林的“生命韵律”,那套维系万物生息的无形脉搏。
他没急着冲过去砍藤蔓。反而坐下来,从布袋里掏出个小陶罐——里面是他去年秋天收集的、混着七种树种的肥沃腐殖土。他抓起一把土,轻轻撒在最近的黑蔓根部。滋啦一声,藤蔓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。有戏!阿木眼睛亮了。他想起黑蔓周围寸草不生的样子,这东西怕的不是刀斧,是旺盛的生命力本身。
接下来的叁天,阿木成了最奇怪的救世主。他不带武器,只背着满袋的腐殖土、混合了十几种花蜜的糖浆,还有从村里各家讨来的灶膛灰——老人说,那是“人气最旺的土”。他沿着黑蔓的扩张路径,一寸一寸地“种”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混合物。过程笨拙得可笑:有时摔进泥坑,有时被突然窜出的藤梢抽到手臂。但每当他撒下新土,那片区域就会泛起细微的、翡翠色的光晕,像大地在缓慢地苏醒。
第四天黄昏,事情起了变化。最先被他救下的那只光妖精带来了同伴——十几只、几十只,最后是成百上千只。它们不再躲藏,盘旋在阿木周围,像一片闪烁的星云。妖精们开始做一件阿木没想到的事:它们收集他洒落的混合物,用纤细的手臂捧着,飞到黑蔓最密集的根部,进行更精准的“播种”。甚至有些大胆的,直接落在冒黑气的藤蔓上,吐出体内储存的微量荧光,灼得黑蔓滋滋作响。
阿木这才看清,真正的“生命韵律”是什么。不是他一个人的蛮干,是成千上万细微力量的合流。腐殖土提供养分,花蜜糖浆吸引来传粉的昆虫,灶膛灰里的微生物在悄悄改变土壤结构。而妖精们,成了最灵巧的传递者与催化剂。森林开始自我修复了——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转的方式。
第七天清晨,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时,那棵巨树抖落了最后几根枯萎的黑蔓。新生的嫩芽从焦黑的树皮里钻出,带着露水,亮晶晶的。阿木靠坐在树根上,柴刀从未出鞘。他望着妖精们成群结队地飞向林间空地,在那里,被黑蔓污染过的泥坑里,竟然冒出了第一株淡金色的、从未见过的花苞。
回村的路上,阿木听见整片森林在唱歌。不是用耳朵听的那种,是脚底传来的、沉稳而温暖的震动。他知道,那个被村里人惧怕的“迷雾区”还在,但里头住着的,不再是需要防范的“精怪”,而是一群翅膀会发光的邻居。至于救世主这名号?他挠挠头,觉得有点夸张。不过就是给森林挠了个痒痒,顺便补了补它的破衣裳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