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属母亲和女儿们的轿人物第一集
家属母亲和女儿们的轿人物第一集
李淑芬把最后一件迭好的衬衫塞进行李箱，拉链拉到一半，手停住了。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，下午叁点。大女儿的车，大概快进小区了吧。
这箱子不大，装的东西却沉。几件换洗衣服，老花镜，降压药，还有一本边角都磨毛了的相册。相册里压着两张照片，一张是丈夫还在时，一家四口在公园拍的；另一张，是两个女儿小时候，非要挤在巷口那顶旧轿子里拍的模糊合影。那顶轿子，是早年间镇上轿行留下来的老物件，红漆斑驳，轿帘破了个角，可孩子们喜欢，觉得那是公主的座驾。
“妈，我们到了！”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，接着是二女儿清亮亮的嗓门。大女儿静一些，只是提着两盒保健品，默默站在后面。
车上路了。李淑芬坐在后座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。这次“搬家”，是她自己提的。老伴走了叁年，这老房子突然变得空旷起来，回声大得吓人。女儿们商量了好几次，说轮流接她去住。她推脱了几回，最后还是点了头。可这心里头，怎么就跟那顶旧轿子似的，晃晃悠悠，找不到个平衡的点儿。
“姐，你说给妈装的那个扶手，师傅今天能来安吗？”二女儿开着车，话头转向姐姐。
“约了明天。不着急，妈先熟悉熟悉环境。”大女儿从副驾驶回过头，对李淑芬笑了笑，“妈，您那间房朝南，阳台能看到小花园。”
李淑芬“哎”了一声，算是应答。她忽然想起那本相册。“轿人物”——这个词不知怎么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。年轻那会儿，镇上谁家娶亲，讲究的人家还得雇轿子。抬轿的轿夫，步伐得齐，肩得稳，不能让新娘子在里面东摇西晃。那轿子里的人，风光，却也全然交托了出去，路怎么走，全看外边那几副肩膀。自己现在，不也像坐进了一顶无形的轿子里么？女儿们就是那轿夫。轿子自然是好的，稳当，舒服。可这轿帘一放下，外面的路，往哪儿拐，哪儿有坎，自己可就看得不那么真切了。
到了大女儿家，房子亮堂，干净。拖鞋是新的，茶杯是她喜欢的那个花色。小外孙跑过来搂着她的腿叫姥姥，热乎乎的一团。一切都妥帖，妥帖得让她有点不知所措。
晚上，二女儿回去了。李淑芬躺在柔软的新床上，却睡不着。她起身，轻轻拉开行李箱，拿出那本旧相册。手指摩挲着那张轿子照片。照片里，大女儿一副小大人模样护着妹妹，妹妹则笑得没心没肺，露出缺了颗的门牙。那时候，她是她们的“轿夫”，用并不宽厚的肩膀，抬着她们往前走，走过风雨，走过平淡的日子。
如今，角色调换了。她成了被照顾、被安置的那一个。女儿们的孝心，是真挚的，沉甸甸的。可这份沉甸甸的爱，有时也像那顶轿子，把她安安稳稳地“架”在了生活之上，反而离那些接地气的烟火气远了。她怀念老房子里，自己决定今天炒菜多放一勺盐的自由，哪怕偶尔咸了。她甚至有点怀念那点孤独，孤独里至少有一种清晰的、属于自己的节奏。
第二天早上，大女儿要去上班，临出门前细细叮嘱：“妈，微波炉热牛奶按这个键，中午的菜在冰箱第二层，想吃什么自己弄，千万别碰煤气啊……”
李淑芬点着头，送女儿到门口。门关上的那一刻，屋子里安静下来。她走到阳台，看着下面陌生的花园。几个老太太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。她看了一会儿，转身回到客厅，目光扫过光洁的厨房。然后，她慢慢地，但很坚定地，走向厨房。她没有开火，只是打开了冰箱，把女儿分装好的菜，重新拿出来，按照自己的习惯，挪了挪位置。又把橱柜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碗碟，轻轻调整了两个盘子的前后顺序。
这个小小的、无声的举动，没人看见。但做完之后，她心里那顶一直晃晃悠悠的“轿子”，似乎轻轻落地了。轿帘没有被掀开，但她自己，在轿子里，悄悄挪动了一下坐姿，找到了一个更踏实、更属于自己的重心。
她知道，往后的日子，这样的“调整”还会有很多。女儿们有她们的步伐和节奏，而她，也需要在这份温暖的“承托”中，找到自己呼吸的缝隙。这不是对抗，是一种微妙的磨合。就像老话说的，轿子要走得稳，里头的人和外面抬轿的人，得有那么点心照不宣的默契。路还长，这第一集，才刚刚开了个头。窗外的阳光，正好暖暖地照了进来，落在她刚刚重新摆过的那只青花瓷碗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