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来自哥哥们的恩宠》
《来自哥哥们的恩宠》
我们家兄弟叁个,我排行最小。打从记事儿起,我就活在一片“恩宠”的阴影下。这词儿听着挺美,是吧?可你得听听这恩宠是怎么个具体法儿。
大哥比我大八岁,自诩为我的“人生总设计师”。小学那会儿我迷上了画画,课本边角全是涂鸦。大哥一脸严肃地抽走我的画本,用他那刚学会不久的“管理者思维”给我分析:“弟啊,画画能当饭吃吗?你看那些艺术家,有几个出头的?听哥的,奥数班我都给你报好了,逻辑思维才是硬通货。”他那语气,仿佛已经预见了我不学奥数就会流落街头的未来。我那只画了一半的孙悟空,就这么被永远封印在了抽屉底层。
二哥呢,只比我大四岁,走的是“实战派”路线。他的恩宠,体现在对我一切社交及娱乐活动的精准管控上。初中时我跟同学约好周末去新开的书店,他不知从哪儿得了风声,倚在门口,抱着胳膊:“跟谁去?男的女的?那书店隔壁就是游戏厅,你当我不知道?”最后,那次出行变成了在他的“陪同监护”下完成。他倒真没进游戏厅,就在马路对面盯着,那目光比书店的监控探头还让人不自在。我捧着本书,心思却全在对岸,那感觉,像被上了道无形的枷锁。
我就这么被两种不同风格的“为你好”裹挟着长大。他们的爱是真切的,饭桌上最大的鸡腿永远归我,我生病时他们比谁都着急。可这种深切的爱,也像两座温暖的大山,把我围在中间,喘气都得看看风向。有时候我都困惑,他们宠的到底是我这个人,还是他们心目中那个“应该长成”的弟弟?
转机来得有点意外。高考填志愿,我铁了心想报设计专业。大哥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,二哥已经开始翻找哪个亲戚在体制内能给我安排条“后路”。那晚家庭会议,气氛比高考考场还凝重。我头一回没低头,把攒了多年的草图册摊在桌上,手心里全是汗,但话却说得很清楚:“这张是临摹大哥的工程图,我发现比例和美学是相通的;这张是二哥当年打架留下的伤疤图,我改成了抽象线条……你们的影子都在里面,可我想让它走出我自己的样子。”
他俩看着画册,半天没吭声。大哥拿起一张我根据齿轮结构画的变形金刚,看了很久。二哥则是对那幅伤疤线条图发了愣。空气安静得可怕。
后来,大哥居然开始帮我搜集起各大美院的录取资料,虽然点评时还是那股子分析师味儿:“这个学校就业率数据一般,但专业排名靠前,可以列为风险投资选项。”二哥呢,闷声不响地往我书包里塞了个新数位板,牌子还挺好,嘴上却硬:“别瞎想啊,客户送的,我用不上。”
如今我真正吃上了设计这碗饭。大哥的项目报告笔笔罢,非得让我给他“美化一下”;二哥开的小店,尝辞驳辞、海报全成了我的“义务劳动”。他们指挥我的口气依然像小时候那样“理直气壮”:“这儿,颜色不够大气!”“那个字体,再醒目点儿!”
可味道不一样了。我不再是那个只能接受安排的小弟,我成了被需要的“专家”。他们的“恩宠”从全方位的覆盖,变成了有距离的倚重。这种转变,挺奇妙的。好像我们兄弟之间,终于找到了一种新的相处之道。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想为我遮风挡雨,但终于肯稍微让开一点,让我自己也见见日头,淋淋雨。
前阵子家庭聚会,我调侃他俩当年的“暴政”。大哥抿了口酒,眼睛看着别处:“不管着你,你能有今天这定性?”二哥直接给我后脑勺来了一下,不重:“少嘚瑟,当初要不是我看着,你说不定真跟人跑游戏厅混去了。”
我揉着脑袋,忽然就笑了。那些曾经让我倍感压力的“恩宠”,如今嚼在嘴里,不知怎的,竟也品出了一丝回甘。或许亲情就是这么个东西,它从来不是标准答案,而是一个不断磨合、相互寻找平衡的过程。他们的爱,曾是我最想挣脱的壳,却也无形中成了塑造我的力量。这大概就是哥哥们给的,一份带着棱角、却又实实在在的礼物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