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花瓶双梅花2
金花瓶双梅花2
老陈头蹲在自家院子的墙根底下,眯着眼,瞅着手里那个物件。阳光斜斜地打过来,照得那东西泛着一层温润的、旧旧的光。那是个花瓶,铜的,年头不短了,瓶身上斑斑驳驳地爬着些暗绿色的锈迹。瓶肚子上,錾刻着两枝梅花,一左一右,枝干遒劲得很,梅花呢,却刻得疏疏落落,透着那么一股子清冷劲儿。
这瓶子,是他从老宅子杂物堆里翻腾出来的。老宅子要拆了,他在一堆破瓦罐里发现了它,当时沾满了灰,脏得看不出模样。洗干净了,才显出这份不寻常。村里几个见多识广的老伙计来看过,有的说就是个老铜瓶,值不了几个钱;有的却咂摸着嘴,指着瓶底一个模糊的印戳,说“这怕是有点讲头”。
老陈头不懂什么古董,他就是觉得这瓶子顺眼。尤其是那两枝梅花,刻得真叫一个好。你看这枝,从这里斜刺里伸出来,带着一股子倔强;那几朵花,瓣儿分明,好像能闻到隐隐的香气似的。他伸出粗糙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花瓣的轮廓,心里头琢磨:当年刻下这花的人,是个什么心情呢?
瓶子的来历,成了老陈头心里一个疙瘩。他儿子在城里工作,听了信儿,兴冲冲回来,拿着手机对着瓶子拍了好些照片,说要发到什么论坛上问问。没过两天,儿子打来电话,语气里透着兴奋:“爸!有人说了,这可能是‘金花瓶’的一种!‘金花’不是指金子,是说这种铜胎掐丝再填彩的工艺,金贵!双梅花更是少见的纹样!”
老陈头听着,只是“嗯”了几声。他不太关心那些术语,倒是“双梅花”这叁个字,落进了他心里。两枝梅,不相扰,却又彼此呼应。这让他想起老宅子天井里,曾经也有过一株老梅,每年冬天,就那样寂寂地开着,香气能飘满整个院子。这瓶上的花,是不是照着那株老梅刻的呢?祖上的人,是不是也曾在冬日里,对着梅花,有过什么念想?
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,村里村外开始有人上门。先是客客气气来看,后来就有直接开价的。价钱从几千,一路涨到了好几万。有个穿着挺括的中年人,拿着放大镜看了又看,最后推了推眼镜,很肯定地说:“老师傅,这是清末民初的东西,工艺不错。‘双梅花’寓意‘梅开二度’,是好彩头。我出这个数,您让给我,我拿去好好保养、研究。”
老陈头没答应,也没拒绝,只是给人递了根烟,说再想想。夜里,他独自坐在堂屋,桌上就放着那个“金花瓶”。昏黄的灯光下,铜瓶的光泽更柔和了,那两枝梅花在光影里,仿佛活了过来,有了魂魄。他突然觉得,这瓶子不单单是个物件了。它连着老宅子的气息,连着那株早已不存在的梅树,连着他模糊记忆里祖辈的身影。那份工艺传承的巧思,就凝固在这铜胎与花纹里。
儿子有点急,在电话里劝:“爸,价钱合适就出手吧,放家里也就是个摆设。”老陈头对着电话,慢悠悠地说:“摆设?我看不止。你看那两枝梅花,刻得多有精神。这东西,我觉着不是用来买卖的。”
后来,老陈头做了个决定,让村里人都诧异。他联系了县上的文化馆,请人来看。文化馆的人很重视,来了两位老先生,细细鉴定后,确认这瓶子确有价值,特别是这“双梅花”的纹饰,在本地民间的金属工艺品里很少见,承载着一段地方民俗记忆。他们建议老陈头可以考虑捐赠或借展,让更多人看到。
老陈头最终选择了借展。瓶子被安置在文化馆一个明亮的玻璃柜里,下面垫着深色的绒布,灯光一照,金花瓶端庄地立着,双梅花清晰地展现在每一个参观者面前。标签上简单写着:“清末民初铜胎花瓶,双梅花纹饰,寓意高洁坚韧。”
周末,儿子带着孙子回来看他。小孙子在院子里疯跑,老陈头还是喜欢蹲在墙根那儿晒太阳。手里空空的,但他心里却觉得挺踏实。他眼前好像还能看见那两枝梅花,疏影横斜,清冷又顽强。他知道,那瓶子待在它该待的地方,讲述着该讲述的故事。而那故事里,有老宅的梅香,有手艺人指尖的温度,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念想。这份念想,比任何价钱都来得重。这大概就是老物件真正的魂儿吧,你说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