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乱的家庭第1部分
浮乱的家庭第1部分
老张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，手有点抖。铜钥匙冰凉的触感，让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，又往上窜了窜。门开了条缝，客厅里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出来——孩子在扯着嗓子哭，电视里放着吵闹的购物广告，还有妻子王娟提高八度的声音，似乎在跟谁打电话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。
他顿了顿，没立刻进去。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，在他身后“啪”地灭了。黑暗包裹上来，反而让他松了口气。这感觉有点奇怪，是吧？明明那是自己的家，怎么站在门口，像是个要硬闯的陌生人。
“你站门口当门神啊？”王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门缝外的他，一把拉开门。灯光和噪音瞬间将他吞没。她手里还攥着手机，眉头拧着，“正好，你回来看看你儿子！这作业没法教了！”
儿子小浩坐在地板上，作业本皱巴巴的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看见他，哭得更凶了。老张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把公文包搁在鞋柜上。鞋柜上堆满了杂物，广告单、没拆的快递、几把旧伞，摇摇欲坠。这个家，好像很久没彻底收拾过了，东西总是散在各处，心也是。
吃饭的时候，气氛有点僵。小浩扒拉着米饭，王娟刷着手机，手指划得飞快，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，明明灭灭。老张清了清嗓子：“那个…我们公司下个月可能有个短途旅游，能带家属。”
“哦。”王娟眼皮都没抬，“到时候看吧，不知道有没有空。”
“你最近…好像挺忙？”老张试探着问。
“能不忙吗？”她总算抬起头，语气像绷紧的弦，“家里这一大摊子，你管过多少？小浩的学习，两边老人的事儿，还有这没完没了的家务…”话匣子一开，抱怨就像倒豆子一样。老张听着，那些话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，嗡嗡作响，却听不真切。他看着妻子一张一合的嘴，忽然觉得，这个每天同桌吃饭的女人，有点陌生。
是哪里开始不对劲的呢？他有点走神。好像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。就是话越来越少，她抱怨，他沉默。就是像现在这样，明明坐在一张桌子上，却各自盯着不同的方向。家里总是闹哄哄的，电视声、手机声、孩子的吵闹声，填满了每一个角落，可偏偏又让人觉得，空得慌。
这种空，不是东西少的那种空。是一种……冰冷的隔离感。好像每个人都被裹进了一个透明的壳子里，看得见彼此，却摸不着温度。家里的物件越来越多，空间越来越挤，可心与心之间的缝隙，却大得能吹进穿堂风。
晚上，老张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。王娟背对着他，似乎已经睡着。他想起刚结婚那会儿，租的房子比现在小一半，家具都是旧的，但晚上他俩能挤在沙发上，为电视里一个无聊的节目笑半天。那时候，家里的空气是暖的，是流动的。现在呢？现在房子是自己的了，装修得挺体面，可这空气怎么就跟凝固了似的，吸进肺里，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。
他翻了个身，还是睡不着。拿起手机，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眼。微信里安静得很，除了几个工作群，没人找他。他忽然有点怀念以前那些老哥们，喝点小酒，吹吹牛，说说烦心事儿。可现在，大家好像都陷在自己那个“家”的茧房里，忙忙碌碌，却又悄无声息。
隔壁房间，小浩好像又在梦里哭了一声，含含糊糊的。老张心里揪了一下。这孩子，最近脾气也见涨，动不动就炸毛，像只紧张的小刺猬。是不是他也感觉到了，这个家看似完整，底下那些看不见的裂缝？
家庭关系这东西，有时候真像一件精致的瓷器。从外面看，光洁亮丽，摆在那里是个样子。可只有自己知道，是不是早就有了细微的裂纹。不去碰它，也许能一直摆着。可日子是过下去的，总免不了磕磕碰碰，谁知道哪天，那裂纹就“啪”地一声，彻底碎开了呢？
窗外的路灯透进来一点朦胧的光，把家具的轮廓勾勒成沉默的剪影。这个家，依旧浮动着白日里残留的、那种说不清的烦乱气息。老张闭上眼，明天还得早起。日子还得这么过下去，只是他隐隐觉得，有些东西，不能再假装看不到了。那层笼罩在这个家之上的、令人不安的浮沫，总得有人，去轻轻拨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。但那会是什么时候？又该从哪儿开始呢？他给不出答案。夜晚还长，疑问沉甸甸地压着，和这屋里的寂静，混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