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孩子
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孩子
那天凌晨叁点，我抱着发烧到四十度的女儿在医院急诊室排队。她滚烫的小脸贴在我颈窝，呼吸又急又浅。我已经叁十几个小时没合眼，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，稍微一碰就能听见“啪”的断裂声。可我的手还是稳稳地拍着她的背，嘴里哼着走调的摇篮曲。就在那一刻，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撞进我心里：从她来到这世界起，我的身体，好像就不再完全属于我自己了。
这感觉，当妈的都懂吧？怀孕时，你的身体是第一座温暖的宫殿。你开始谨慎地选择每一口食物，因为你吃什么，孩子就吸收什么。从前无辣不欢的人，为了怕孩子“上火”，愣是清汤寡水了大半年。那个高跟鞋踩得噔噔响的时髦姑娘，悄悄换上了平底鞋，走路都带着小心。你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心跳，这种奇妙的“共享”，从那时就开始了。
孩子出生，你以为“交付”就此结束？不，那才是真正的开始。母乳喂养的妈妈，身体是孩子随时的粮仓。再困再累，只要听到那声啼哭，就像接到了无法抗拒的命令。我记得月子里堵奶，发烧到浑身打颤，可当孩子饿得小嘴直抿时，还是忍着钻心的疼把她抱过来。那份疼，和看着她满足吞咽时心里的软，复杂地交织在一起。你的睡眠被切割成碎片，你的臂弯成了最安全的摇篮，你的后背是孩子趴着玩耍的乐园。你的身体，变成了一个多功能“育儿工具”，且二十四小时待机。
这种“给予”是悄无声息的。你发现自己能单手抱娃炒菜，能用脚勾过远处的玩具，能在震耳欲聋的哭声中保持惊人的冷静。你的腰有时会酸，你的手腕偶尔发疼，你的黑眼圈像永久性纹身。可当孩子摇摇晃晃扑进你怀里，用满是口水的小嘴亲你一下，那些不适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你看着镜子里那个有点陌生、略显疲惫的女人，心里却生出一种奇怪的踏实感：这身体，用得值。
但问题也在这里。我们太习惯于“给”，以至于忘了问问自己：我还好吗？我把全部身体资源都投给了孩子，那我呢？那个也需要休息、需要放松、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的“我”，被挤到了哪个角落？
我有个朋友，孩子叁岁前几乎没离开过她半步。她瘦了十几斤，总说没胃口，其实是长期劳累和紧张把胃弄坏了。有一次孩子病好了，她却倒下了。躺在病床上，她才恍然意识到，自己这副“工具”磨损得太厉害，需要好好检修了。这不是自私，恰恰相反，一个健康、有能量的母亲，才是孩子最坚实的依靠。我们的“身体交付”，不应该是一场单向的、直至耗尽的牺牲。
这让我想起飞机上的安全须知：遇到危险时，请先为自己戴好氧气面罩，再帮助他人。母爱亦然。适当把孩子交给爸爸一会儿，去泡个热水澡；每天留二十分钟，练练搁置已久的瑜伽；定期做个体检，关注那些隐隐作痛的老部位。这些不是偷懒，这是在为“给予”续航。你的身体是孩子的第一个世界，这个世界不能是贫瘠而枯竭的，它应该是丰饶的、有生机的。
如今，女儿已经能跑能跳，生病时依然黏着我，但也会用小手摸摸我的额头，学着我的样子说：“妈妈，你要多喝水哦。”我忽然明白，这种“身体的给予”从来不是剥夺，而是一场深度的连接和传承。我在照料她身体的过程中，教会她什么是爱和责任；而她在依赖我的过程中，也慢慢学会了反馈与关怀。
所以啊，妈妈们，咱们都“交付”得太多太彻底了。这份爱，无需以彻底湮没自我为证明。留一点点力气给自己，关照一下那个同样需要被关照的身体。因为只有我们自己是完整的、健康的，我们给出的爱，才会是饱满的、可持续的。孩子需要的，不是一个牺牲品，而是一个能陪他看更远风景的、活生生的、会累也会笑的领路人。这条路还长，咱们得一起，走得稳当点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