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御花园进入太子妃滨贬
在御花园进入太子妃滨贬
这事儿说起来,还真有点不知从何讲起。那天午后,日头明晃晃地照着,御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正盛,一团团一簇簇,像是把天上的云霞都给拽下来了。我本是循着太子的吩咐,去给太子妃送一本新得的古籍。
穿过九曲回廊,远远就瞧见水榭那边有人影。走近了,才看清是太子妃独自倚在栏杆旁,手里捏着片叶子,眼神却飘得老远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她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常服,瞧着比往日宫宴上那珠环翠绕的模样,反倒更清丽些。我上前行了礼,把书呈上。
她接过书,指尖拂过封面,却没立刻翻开。反而抬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像是斟酌,又像是有话要问。静了片刻,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轻的,像怕惊了池子里的锦鲤:“李公公,你在东宫年头不短了。可曾觉得……这四方宫墙,有时像个精致的笼子?”
我心头一跳,这话可不好接。只能躬着身子,含糊道:“娘娘说笑了,这皇宫乃是天下最尊贵之地。”
她笑了笑,没接我这个话茬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古籍的封皮。接着,她说出了一个让我愣在当场的词。“你听说过‘心域’吗?”她问。
“心域”?这词听着陌生,不像是宫里常议论的诗词歌赋,也不像朝堂上的术语。我摇了摇头,如实说未曾听闻。
太子妃的目光又投向那一池春水,仿佛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我听:“那是我未出阁时,在娘家听一位游方道人提起的。他说,人身处何地,有时不由己;但心神所往之处,却可以自己开辟。那方寸之间的自在天地,便叫‘心域’。在这宫里,规矩是顶天的要紧,行一步路,说一句话,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。可若能在心里给自己留这么一块地方,种种花,读读书,想想宫墙外头的山河,或许……就没那么闷了。”
我听着,忽然有点明白她为何独爱这御花园了。这里花木繁盛,格局开阔,比起那些雕梁画栋的宫殿,确实少了几分压抑。她这是把这片园子,当成了她“心域”在现实里的一点映照吧。那本我送来的古籍,恐怕也是她通往那片天地的一扇小窗。
正想着,她又轻声补了一句,这话就更直接了:“有时候,我觉得这满园的牡丹芍药,开得再热闹,也是给人看的。倒不如墙角那几株不起眼的夜来香,到了晚上,香气才是给自己的。”
这话里的意思,可就深了。我没敢抬头,只觉得午后暖融融的风,吹在身上,竟带来一丝凉意。她这是在感叹身不由己,还是在暗示些什么?我忽然意识到,今日这趟差事,送的恐怕不止是一本书。
这时,远处传来宫女寻人的细微声响。太子妃神色一敛,方才那种飘远的神情瞬间收了回去,又变回了那位端庄持重的东宫女主。她对我微微颔首:“有劳公公了。书,我会好好看的。”
我行礼告退,沿着来路往回走。身后的水榭渐渐远了,可太子妃那几句对于“心域”和“夜来香”的话,却像石子投入水中,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这深宫里的日子,谁没点自己的念想呢?只是有人挂在脸上,有人,像她那样,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御花园的午后,藏在了某个生僻的词语背后。
穿过月洞门时,我回头望了一眼。那片水榭已隐在扶疏的花木之后,看不真切了。只有满园的花香,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,浓浓地包裹过来。我紧了紧手里的拂尘,加快了步子。这御花园里的景致,好看是好看,可有些话,有些神态,看见了,听见了,就得像这脚下的尘土一样,尽快地拂了去,不能留下半点痕迹。只是那“心域”二字,怕是要在我心里,搁上一阵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