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逼自拍
老逼自拍
手机举起来，屏幕里那张脸，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。光线从头顶直直打下来，眼袋显得比昨天还深，法令纹像两道浅浅的沟壑。手指在快门键上犹豫了几秒，最后还是按了下去。“咔嚓”一声，又一张。划拉一下相册，好家伙，最近这半个月，类似的照片存了得有几十张。角度都差不多，表情也雷同，说是在记录吧，又谈不上多美；说是随手拍吧，每次又都挺较劲。这算哪门子事呢？我琢磨着，这大概就是“老逼自传”的初级阶段。
“老逼”这词儿，听着糙，但里头那股子劲儿挺微妙。它不是骂人，更像是一种自嘲，带点无奈，又带点认了命的坦诚。人到了一定年纪，照镜子的时候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“岁月不饶人”。以前拍照，找角度是为了显脸小、显腿长；现在拍照，找角度是为了把那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发藏好，把熬夜后的憔悴感拍得像是“慵懒风”。以前发朋友圈，九宫格精修，滤镜迭到亲妈都快认不出；现在呢，可能就存手机里，自己瞅瞅，最多发给一两个老铁，配文是：“瞧我这沧桑的。”
这自拍啊，慢慢就变成了一种很私人的记录。不是为了展示给谁看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话，和自己。今天发现眼角又多了一条细纹，拍下来，放大看看，心里嘀咕：“哦，是这么长的。”明天觉得气色好像还行，也拍一张，算是给难得的好状态留个念想。这过程里，没有太多“对抗衰老”的激烈情绪，更像是一种“确认”。确认时光走到这里了，确认自己就这副模样了。这种确认感，反而带来一种奇怪的踏实。
年轻时的自拍，目标明确，要美，要帅，要获得认同。现在的自拍，目的模糊了，过程本身成了意义。拍得好与不好，似乎没那么要紧。关键是那个“拍”的动作，那个凝视自己的瞬间。透过镜头看自己，比直接看镜子多了一层隔阂，也多了一点客观。你会注意到一些平时忽略的细节：眉毛是不是该修了，笑容是不是有点僵硬了，眼神里是疲惫多些，还是柔和多些。这大概就是一种“自我凝视”吧，不是批判，而是观察，带着点好奇，也带着点接纳。
有时候翻看这些接连不断的“老逼自传”，会发现一些有趣的变化。不是容貌上的巨变，而是神态里那些细微的流动。某一张可能特别累，眼睛没光；另一张可能因为那天孩子考了好成绩，嘴角的弧度自然就上扬了。这些照片连起来，不成体系，却比任何日记都真实地记录了一段日子的底色。它不展示精粹，它呈现常态。这种常态里，有柴米油盐的痕迹，有熬夜加班的烙印，也有偶尔闪过的一丝平静或满足。
当然，也不是全然没有波澜。看到特别显老的照片，心里还是会“咯噔”一下。会想着，要不要也学学年轻人，找个厉害的修图软件，把脸皮抹平，把眼神擦亮。但往往弄到一半，就觉得没意思。那张光滑得像剥壳鸡蛋的脸，好看是好看，可那不是我啊。抹掉了眼角的纹，好像也抹掉了去年夏天在海边大笑的那段记忆；修平了法令纹，连带着熬夜赶完那个重要项目后的如释重负感，也变得虚假起来。这么一想，算了，原图保存吧。真实，自有它的分量。
这大概就是中年自拍的一种觉悟。不再试图抓住青春的尾巴尖死命不放，而是学着和当下的自己相处。拍下来，存起来，像是给不断流逝的时间做一个微小的锚点。知道自己在变化，知道容颜在迁徙，但依然有兴致，举起手机，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，来上一张。这动作里，有点认命，也有点不服；有点伤感，也有点幽默。像是在说：瞧，哥们儿姐们儿就这样了，还在呢，还记录着呢。
所以啊，别小看这些“老逼自拍”。它们可能构图不讲究，光线是硬伤，表情也管理失败。但每一张背后，都是一个活到了某个阶段的人，在认真地、笨拙地，与自己进行的一次对视。这凝视里，没有美颜相机的粉饰太平，只有生活原本的毛边和质地。它是一部无声的、持续更新的自传，像素或许不高，但颗粒度，全是真实的人生。翻看它们，就像在温习一部只属于自己的、平淡却深邃的时光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