抓住两个雪白的大山峰
抓住两个雪白的大山峰
老张决定去登山，是上周叁下午的事。没什么特别的理由，就是坐在办公室里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，还有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，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块。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，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那两座并立的山峰，乡亲们都叫它们“双乳峰”。冬天一下雪，山顶就变得雪白雪白的，像两团刚出锅的、撒了糖霜的糯米糍粑，在太阳底下闪着光。那景象，在他心里藏了叁十年。
说走就走。他翻出积灰的登山包，买了最快的火车票。路上，邻座的小伙子戴着耳机打游戏，嘴里不时蹦出几个“攻略”“副本”之类的词。老张听着，心里却想着另一套“攻略”——怎么才能真的“抓住”那两座山。不是用手，是用脚，用眼睛，用这憋闷了太久的一口气。他知道，这趟旅程的核心，就是完成一次真正的身心攀登。
山脚下的村子变了样，通了水泥路，多了好些农家乐。但抬头看，那两座山峰还在，沉默地矗立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，山顶的积雪隐约泛着微光。老张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站了好久，直到炊烟袅袅升起，才找地方住下。那一晚，他睡得特别沉，梦里全是雪白的光。
凌晨四点，他就出发了。头灯的光束切开浓黑的夜色，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块崎岖的路。空气冷冽，吸进肺里像含着薄荷。一开始，脑子里还乱糟糟的，想着没回复的邮件，没完成的绩效。可随着海拔一点点升高，喘气声越来越粗，那些声音反而渐渐淡了。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、风声，还有登山杖戳在石头上清脆的“哒、哒”声。这种专注体验，是他很久没有过的。世界仿佛被简化到只剩下一件事：向上走。
天光渐渐放亮，像是有人在天边慢慢掀开帘子。他停下来喝了口水，回头望去，来路已隐没在蜿蜒的薄雾中。而前方，那两座雪峰仿佛更近、更清晰了。阳光首先吻上最高的山顶，给那一片雪白镶上耀眼的金边，光芒流转，壮丽得让人忘了呼吸。老张忽然觉得，自己这趟来，好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照耀。
最后一段路最是难熬。坡度陡，空气也更稀薄，每迈一步都像要榨干腿里最后一丝力气。什么诗意都没了，只剩下机械的重复：抬腿，找支点，用力，再换一条腿。衣服被汗浸透，又被山风吹得冰凉。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：上去，一定要上去。
当他终于手脚并用地攀上最后一块岩石，站在相对平缓的脊线上时，整个世界豁然开朗。那两座雪白的大山峰，毫无遮挡地矗立在眼前，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寒意与宁静。巨大的山体覆盖着厚厚的积雪，在阳光下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。他伸出手，隔着冰冷的空气，做了一个“抓住”的姿势。当然什么也抓不住，但心里某个地方，却实实在在地被填满了。
下山的路轻松了许多。脚步是虚浮的，心情却沉甸甸的，装满了东西。他想起小时候想摸一摸那山顶的雪，如今虽然也没摸到，但好像已经得到了更好的东西。那两座雪峰不会跟他回家，但那份站在山巅时的开阔与平静，那份在攀登中找回的、对生活最直接的触碰，已经被他牢牢地“抓住”，揣进了怀里。这大概就是身心攀登最终的意义吧，他想。回到山脚，暮色又合拢过来，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逐渐隐入夜色的轮廓，转身融入了灯火初上的村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