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和埃及猫
男人和埃及猫
老陈蹲在宠物店的玻璃柜前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头那只猫。那猫也看着他,琥珀色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古潭水,一身被毛是浅金色的,在灯光下泛着沙丘般的光泽。店员走过来,说这是只埃及猫,很特别。
“特别在哪儿?”老陈问。他刚离婚,房子空了一半,心里也空了一大块,想着养个活物填填。店员絮絮叨叨说了些“古老血统”、“唯一自然斑点品种”之类的话,老陈没太听进去。他只觉得那猫看他的眼神,不像其他猫那样带着讨好或好奇,倒像是在审视他,冷静得有点瘆人。
猫接回了家。它不躲,也不四处嗅探,就蹲在客厅中央,尾巴优雅地卷着爪边。老陈给它取名“法老”,半开玩笑的。法老对猫粮兴趣缺缺,对昂贵的猫爬架更是看都不看。它最喜欢待的地方,是阳台那一小片能被午后太阳晒到的地砖上,蜷着,像一尊小小的、温暖的雕塑。
日子一天天过。老陈发现,这猫有种奇特的习性。它会在固定的时间,跳到书柜的同一层,凝视墙上挂着一幅廉价尼罗河风景画,一看就是好久。它的陪伴也是沉默的,老陈看电视,它就卧在沙发另一端,不远不近;老陈夜里对着电脑发呆,它就在桌角趴下,呼吸轻缓。这种陪伴不黏人,却有种笃定的存在感,慢慢渗进老陈生活的缝隙里。
有一回,老陈心情糟透了,工作上出了纰漏,挨了批。他闷头坐在沙发上,一句话不说。法老悄无声息地走过来,没有蹭他,也没叫,只是跳上沙发背,居高临下地把一只前爪,轻轻搭在他头顶,就那么放着。爪垫微凉,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、粗糙的温柔。老陈忽然就觉得,那股憋在胸口的浊气,散了些。这猫好像懂得他的沉默,并用另一种沉默来回应。
他开始观察法老。它的优雅里透着独立的野性,它的亲昵保持着恰当的距离。它不像狗,毫无保留地把喜怒哀乐摊给你看;它的情感是内敛的,需要你去体会,去读懂那些细微的举动——轻轻摆动的尾巴尖,耳朵转动的角度,凝视你时瞳孔细微的变化。这是一种很“男人”的相处方式,老陈想,不喧哗,有担当,尊重彼此的领地。他甚至在猫身上,看到了一些自己渴望拥有、却又在琐碎生活中磨掉了的品性:那种从容不迫,那种忠于自我节奏的定力。
一人一猫,就这么在城市的公寓里,建立起一种默契的共处。老陈不再觉得房子空荡。他看书时,偶尔抬头看看蜷在光影里的法老,心里会莫名安静下来。猫的陪伴,成了他生活里一种沉静的底色。他明白了,有些理解无需语言,有些慰藉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,却恰好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。
如今,老陈还是那个话不多的中年男人。但认识他的人都说,他眉宇间那股紧绷的劲儿,松了不少。问他有什么秘诀,他往往笑一笑,不怎么解释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每天下班回家,推开门,看见那双在昏暗中微微发亮的琥珀色眼睛安静地望过来时,心里那份踏实的感觉。男人和埃及猫的故事,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,只是对于两个孤独的灵魂,在彼此沉默的陪伴中,找到了一种平静的、充满尊严的相互理解。这或许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