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替爸爸传宗接代中文
我替爸爸传宗接代中文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怪,对吧?传宗接代,一般都是指香火、姓氏。可我这儿说的,是另一种东西——中文。我爸是个老派的人,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,可到了我这代,差点就断了。
小时候,我爸总爱在晚饭后泡一壶浓茶,摊开那本边角都磨毛了的《唐诗叁百首》。他念“床前明月光”,我脑子里想的是动画片;他讲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,我惦记的是游戏关卡。那时候觉得,这些咿咿呀呀、文绉绉的句子,离我的世界隔着十万八千里。我爸也不强逼,只是叹口气,把书合上,那声音轻轻的,却像在我心里搁了块东西。
转机发生在我离家上大学后。第一次在异乡过中秋,宿舍里空荡荡的。不知道怎么的,忽然就想起我爸,想起他念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的样子。那一刻,诗句不再是纸上的符号,它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、发胀的思念。我给我爸打电话,支支吾吾半天,最后憋出一句:“爸,那本《唐诗叁百首》,下次回家能借我看看不?”电话那头,我爸沉默了好几秒,只回了一个字:“好。”但我听得出,他声音有点颤。
打那以后,这事儿好像就掉了个个儿。以前是他追着我说,现在是我主动去问。我开始理解,我爸想传给我的,不是几个生僻字,也不是必须背诵的课文。他想传给我的,是一种语言的“魂儿”。是那种用“江南”两个字,就能在脑子里铺开水墨画卷的能力;是说到“家”时,心里头不是一套房子,而是黄昏的炊烟和一碗热汤面的滋味。这大概就是文化传承最朴素的样子——把一代人精神世界里的宝藏,小心翼翼地交到下一代手里。
过程当然不全是风花雪月。我也烦躁过,尤其是啃那些古文的时候,恨不得把书扔了。但慢慢地,我品出点味道来。读《水浒》,读到“大雪压青松,青松挺且直”,忽然就觉得,古人写的不仅是景,更是骨头里的那股劲儿。看《红楼梦》,那些精巧的比喻、含蓄的情感,让我学会了更细腻地感受人和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。语言啊,它真不止是工具,它是一副特别的眼镜,戴上它,你看世界的角度、深度,真的会不一样。
如今,轮到我面对我那小侄子了。小家伙整天泡在短视频和英文动画里。我爸老了,话少了,只是常看着重孙,眼里有些我看得懂的期待。于是,我学着爸爸当年的样子,不过方法变了一下。我不正襟危坐地讲,而是带他去公园,看柳树的时候,随口说一句“不知细叶谁裁出”;吃西瓜时,讲讲“浮甘瓜于清泉”的古人消暑趣事。我把这叫作语言根脉的接力,用一种更轻松的方式,把种子埋下去。能不能发芽,看缘分,但至少,我不能让这根脉在我这儿彻底空了。
回头想想,挺奇妙的。我替我爸爸,接住了他视若珍宝的中文世界,这不是简单的继承,更像是一种激活。让古老的文字,在我这个新时代的躯壳里,重新活一次,跳一次。然后呢,或许有一天,我也能把它,交到另一双小手里。这件事,没有仪式,没有证书,但它实实在在地完成了。在我爸欣慰的眼神里,在我偶尔脱口而出的某句诗里,在我们家饭桌上,对于某个典故的热闹讨论里。这根无形的脉,总算,又续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