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色罢痴先生
好色罢痴先生
老张最近得了个外号,叫“好色罢痴先生”。这外号怎么来的呢?还得从他家那面墙说起。
老张家客厅有面大白墙,空了好几年。老婆念叨着挂幅画,或者打个柜子。老张总说,再想想,再想想。其实他心里憋着个主意——他想装一台超大屏幕的电视,不是普通的那种,是那种色彩特别鲜亮、画面像真的一样的。用他的话说,“要能把世界最好的颜色都搬回家”。
那天他终于把电视请回了家。箱子拆开,屏幕亮起的那一刻,老张站在那儿,半天没挪窝。纪录片里南极的冰川,蓝得透心,又带着那种千万年积压下的微妙的青灰;非洲草原日落,金黄里掺着橘红,火烧云铺满了天,影子拉得老长,草尖上都像跳着火星子。老张“哎哟”一声,扶着沙发慢慢坐下,嘴里喃喃道:“这颜色……绝了。”
打那以后,老张的业余生活就变了。球赛要看,但更爱看自然纪录片。不为情节,就为盯着那色彩看。亚马逊雨林的蛙,身上明黄配宝蓝,像会移动的宝石;深海那些发光的怪鱼,幽幽的荧光绿和紫,在漆黑的海水里一明一灭。老婆喊他吃饭,得喊叁遍。他回头,眼神还迷瞪着呢,仿佛魂儿还没从潘多拉的星球上收回来。朋友笑他:“老张,你这是买了个电视,还是请了位‘色彩导师’回家啊?”
这“好色”的名声,就这么传开了。但老张觉得,这“好色”跟别人想的不一样。他迷的不是单纯的红绿蓝,是颜色里头的故事和情绪。他记得有一次看一部老电影修复版,女主角身上的旗袍,那种墨绿色,不像新的那么扎眼,沉静的,边缘被岁月磨得有点绒绒的质感,他心里就一咯噔,觉得那颜色里,藏了她半生的颠沛流离。还有次看动画片,一只小狐狸在枫林里跑,满屏幕泼洒开的暖红与橘黄,热热闹闹的,他竟看得鼻子有点发酸,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外婆家后山疯跑的秋天。
他这套“色彩哲学”,起初没人懂。直到有回社区活动,让分享点有意思的爱好。老张上去,也没讲大道理,就放了几段他存的画面:一碗拉面的特写,浓汤的醇白,叉烧的焦糖色,葱花翠绿;工匠吹制玻璃,通红的料在铁管上旋转,慢慢变成透亮的琥珀色。他就在旁边简单说:“看这汤的白色,暖乎乎的,是熬出来的;这玻璃的颜色,是火候到了,自己活过来的。”
底下坐着的老头老太太,还有年轻人,都安静了。他们忽然发现,天天看的电视,里面那些颜色,好像不只是背景。它们会说话,有温度,有脾气。活动结束,好几个人围着老张问:“张老师,你用的什么牌子?这颜色看着……怎么就这么‘对’呢?”老张挠头笑:“牌子不重要,关键是得自己去看,去感觉。”
如今再去老张家,话题总绕不开那面墙。电视或许还是那台电视,但在老张的眼里和嘴里,它成了一个窗口。透过它,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故事,而是构成这个世界最原始也最动人的元素——色彩。他会指着新闻里一片寻常的麦田说:“瞧这黄,是晒足了太阳的,踏实。”也会对着广告里一个快速闪过的镜头惋惜:“这蓝太愣,少了点层次。”
老婆现在也不催他挂画了。她说,这整面墙,现在就是一幅活的画,而且每天都在更新。老张这个“好色罢痴先生”的称号,算是彻底坐实了。他自己呢,倒也乐在其中。坐在他的“皇帝位”上,手握遥控器,像个老练的船长,在由亿万像素点汇成的色彩海洋里,悠然自得地航行,打捞着那些被人忽略的、却真正打动人的瞬间。这日子,在他看来,可是越来越有“颜色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