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哈哈啊哈~到了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3:22:39 来源:原创内容

啊哈哈啊哈~到了

车在盘山路上绕了不知第几个弯,手机信号早就像断了线的风筝,飘得没影儿。副驾上的老陈第无数次摸出他那块老怀表,“咔哒”一声打开盖,又合上。这动作重复得我都快能背出那弹簧的力道了。窗外的景色从规整的农田,变成密匝匝的林子,这会儿,连林子都稀拉了,只剩下灰扑扑的岩壁和远处一层迭一层的、淡得像是用铅笔轻轻描出来的山脊线。

“我说,你那朋友给的这地儿,靠谱吗?”老陈终于憋不住,把那块怀表揣回兜里,声音里带着点颠簸带来的颤音,“这都快开进云里了。”

我没立刻答话,盯着前面又一个急弯,慢悠悠地打方向盘。心里其实也犯嘀咕。这趟出来,说是寻个清净,躲躲城里那股子能把人挤扁压碎的“快”。可这清净,未免也寻得太彻底了些。导航最后一句有气无力的“您已偏航”,还是半小时前的事儿。

轮胎压过一片碎石,哗啦啦一阵响。就在这响声过后,路,毫无征兆地豁然开朗。像舞台幕布“唰”一下被拉开。那片灰黄的岩壁退到两旁,眼前猛地泼进来一大片晃眼的绿。那不是城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的绿,是深深浅浅、高高低低、挤挤挨挨、泼洒得到处都是的绿。绿得几乎有些喧哗。一条清亮亮的小溪,银带子似的,从这绿的深处钻出来,贴着路边石缝欢快地流下去。

路尽头,几座黛瓦的木房子,静静地趴在山坳里。屋顶上飘着几缕极淡的炊烟,慢腾腾的,好像也在享受着这午后时光,懒得往高了走。一切都像是被山泉水洗过一遍,亮堂,又安宁。

“啊哈哈啊哈~到了!”

这声儿不是我喊的,也不是老陈。是从我喉咙眼里自己冒出来的,带着一种压都压不住的、近乎孩子气的雀跃。那调子拐着弯,像块石头扔进这潭静绿里,咚一声,漾开一圈轻松的涟漪。老陈先是一愣,侧过头看我,随即,那张一路绷着的脸,像被这山风吹化了冻,皱纹舒展开,也“噗嗤”一下乐出了声。

我们停了车,没急着往下走。就靠在还有些发烫的引擎盖上,看着。风过来了,带着一股清冽的、混合着泥土、青草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味儿,直往鼻子里钻,把肺里那点城市带来的浑浊气,一点一点给置换了出来。耳朵里,塞得满满当当的引擎声和导航提示音,忽然就被抽空了,只剩下远远近近的、层次分明的“静”。溪水声是底色,鸟叫是叁两声点缀,树叶的沙沙响是绵延不绝的和声。

这感觉,该怎么形容呢?像是一直在解一团乱麻,焦头烂额,指甲缝都抠疼了,忽然不知怎么地,捏住了那个最关键的线头,轻轻一抽——哗啦。全散了,顺了。心里头那块堵着、悬着的石头,“咚”一声,落到了实地上。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,都透着一股松快的疲惫,但那疲惫是舒坦的,像干了一天力气活,洗了个热水澡,瘫在竹椅里的那种踏实。

往村里走的那段石板路,步子不知不觉就慢了。路边蹲着个抽旱烟的老人,烟锅子一明一灭。他抬眼看了看我们这两个陌生的闯入者,没说话,只是那眼神里没有惊讶,也没有打量,就像看到两只偶然路过歇脚的鸟,点了点头,又垂下眼去。那种自然接纳,让人心里一暖。

晚上,就在借宿的农家小院里吃饭。菜是刚从屋后地里摘的,带着泥腥气,简单用油盐一炒,甜得很。没有灯红酒绿,只有一盏白炽灯,拉出长长的人影,投在斑驳的土墙上。主人家话不多,只是不住地让我们“多吃点,山里没什么好东西”。话实在,饭也实在。

躺在咯吱响的木床上,能透过木窗的缝隙,看到一小块夜空。星星真多啊,密得像是有人抓了一把碎钻石,使劲朝天上一撒。在城里,你得特意找个天气好的日子,跑到郊外,才能勉强看到几颗。在这里,它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、铺天盖地地挂着,亮闪闪的,不言不语,却仿佛在说着什么亘古不变的话。

老陈在隔壁床已经响起了鼾声,均匀,绵长。我盯着那一小片星空,忽然觉得,这一路弯弯绕绕的颠簸,那信号失联的心慌,都值了。我们风尘仆仆地赶来,好像就是为了换得这一刻,什么都无需想,什么都无需赶的全然放松。为了听到自己那声不经意的“啊哈哈啊哈~到了”,为了这口能把人肺叶洗干净的空气,为了这片不需要任何霓虹点缀的、坦荡的星光。

窗外的山影,浓黑,沉默,像巨大的守护兽。在这巨大的静谧里,人那点烦忧,显得多么微不足道。睡意渐渐漫上来,像溪水漫过鹅卵石。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:明天早上,一定要去看看那条小溪的源头,到底藏在哪片绿荫后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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