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金鱼的9分58秒7段
张金鱼的9分58秒7段
张金鱼不是条鱼，是个活生生的人，大名张锦宇。这外号是高中体育老师起的，说他一千米测试游得比金鱼在缸里转圈还慢。可就是这个“张金鱼”，在我们那届校运会上，跑出了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成绩——9分58秒。不是一千米，是叁千米。更绝的是，他把这9分58秒，清清楚楚地分成了7段。
这事儿得从高叁那年秋天说起。运动会报了名，项目凑不齐，班长软磨硬泡把他填进了叁千米。“反正就一圈圈熬呗，”他当时挠着头，笑得有点无奈，“跑完就是胜利。”没人对他有期待，包括他自己。直到比赛前一天晚上，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，他找到了个“法子”。
“你看啊，”他蹲在操场边，用石子在地上划拉，“叁千米，标准跑道七圈半。我跑不了那么远，但我可以把它拆开。”他眼睛在昏暗的光里有点亮，“我不想那七圈半，我就想，先跑个400米，跑到那棵歪脖子树，这是第一段。喘口气，再跑到主席台背面，第二段……这么拆下来，一共七段，最后那小半圈，算个赠品。”
我听着新鲜，又觉得有点孩子气。这算什么法子？距离又没变短。可比赛那天，我好像看懂了一点。发令枪响，人群呼啦啦冲出去，他果然落在了最后，速度不快，但步子异常稳当。跑过第一个弯道，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歪脖子树，脚下似乎还加了点速。到了，他肩膀微微一沉，像完成了一个仪式，然后目光就投向下一个目标——主席台的侧角。
就这么一段，一段，他“吃”掉了漫长的跑道。别人的比赛是漫长的忍耐，他的比赛，像是完成七个连续的小任务。有趣的是，每完成一段，他的神情就松快一分，甚至在中途，路过班级看台时，还能扯出个不太像笑的笑来。策略，或者说这种“分段完成”的心理技巧，成了他看不见的跑道。
最后两百米，他居然还能加速。那会儿领先集团早已冲线，观众的注意力都散了。可他好像才刚进入自己的关键时刻，憋红了脸，摆臂的幅度变大，朝着他划定的第七段终点——那条白色的终点线，埋头冲了过去。电子计时牌定格在9分58秒。名次？倒数第叁。但全场几乎有一半的人，在那一刻为他鼓了掌。
冲过线，他直接瘫在草地上，胸口剧烈起伏。我跑过去，他咧着嘴，话都说不连贯：“七段……嘿，都……拿下了。”那笑容，比拿了金牌还敞亮。后来我常想起那个下午，想起他把一个庞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目标，细细地切割、消化。漫长的叁千米，被他拆解成了七个可以企及的“400米”。每一段的完成，都是一次微小的胜利，推着他往下一段去。
毕业多年，大家各奔东西。同学聚会上聊起当年趣事，总会说到“张金鱼破十分”的奇迹。他如今在一家设计公司做项目，听说特别擅长处理那些周期漫长、让人头皮发麻的大案子。我猜，他大概还是用着那个“老法子”吧。把一座看上去翻不过去的大山，化成一个个可以攀爬的小坡。目标还在远处，但路，已经在脚下，一段一段地，变得清晰可见了。
生活里哪有那么多一气呵成的冲刺呢？更多时候，我们面前摆着的，都是那条看似跑不到头的“叁千米”。张金鱼的那9分58秒，和那奇特的7段，或许早就不只是一次比赛的成绩了。它成了某种挺实在的提醒：当你觉得路太长的时候，不妨试试，给自己找几棵“歪脖子树”。眼下的这一段跑踏实了，下一段的路，自然就在眼前铺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