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女神蜜道中缓缓退出
从女神蜜道中缓缓退出
那天下午，阳光斜斜地照进窗子，我点开了她的主页。手指在屏幕上滑动，像往常一样，一条条地看。她刚去了海边，照片里笑得真甜；她又读了一本难懂的书，写了长长一段感悟；她甚至分享了一道复杂的甜点做法，厨房看上去干净又明亮。我点了赞，留了句“真厉害”，然后关掉了手机。屏幕暗下去的瞬间，我忽然觉得，有点累了。
这种累，不是身体上的，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倦。像是看一场永不落幕的电影，情节很美，主角光环耀眼，但我只是个坐在黑暗里的观众，手里攥着那张已经有点发黏的票根。我认识她多久了？叁年，还是四年？从偶然一次点赞开始，不知不觉，刷她的动态成了我每日生活的一个固定环节。她像是一个精心构筑的“完美样本”，活在另一个次元里，而我，则成了这个样本最忠实的观察者。
我管这叫“云端仰望”。很长一段时间里，这甚至是我的一种精神慰藉。看看她，好像生活的粗糙边角都被磨平了，只剩下滤镜下的柔光和精准的文字。她推荐的书，我会去找来看；她提到的音乐，我会加入歌单；她流露出的些许情绪，我会揣摩半天。我的注意力，我的部分情感，甚至我对“美好生活”的想象，都被无声地引向了那条她所展示的、光鲜的“蜜道”。那里面似乎流淌着甜蜜的琼浆，散发着诱人的芬芳。
可问题出在哪儿呢？大概是那天，我照着她分享的食谱，折腾了叁个小时，做出了一团面目全非的东西。我对着那团焦糊，又看了看她图片里堪称艺术品的成品，第一次没有感到“自愧不如”的焦虑，而是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：她真的失败过吗？或者说，她允许自己失败的样子被看见吗？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，投进了我一直平静仰望的心里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。
我开始有意无意地，把目光从那块发光的屏幕上移开。我试着去做一顿仅仅为了填饱肚子的饭，味道普通，卖相一般，但吃得很踏实。我重新捡起落了灰的篮球，在球场上跑得大汗淋漓，投篮不准，但心跳快得真实。我甚至允许自己周末无所事事地发呆，看云怎么飘，看蚂蚁怎么搬家。这些时刻，没有精致的构图，没有值得分享的“价值”，但它们像一块块朴素的砖，慢慢把我从那种虚浮的“云端”拉回到地面。
退出那条“蜜道”的过程，是缓慢的，几乎是不知不觉的。不再是每天定时的探望，变成了隔叁差五；不再是逐字逐句地研读，变成了匆匆一瞥。我并没有取消关注，也没有任何戏剧性的决裂，只是我投注在那里的心力，像退潮的海水，一点点收了回来。我忽然明白了，那种倦，来自于一种注意力的单方面透支。我把太多的“自己”，安放在了那个由他人主导的、充满展示性的世界里，却忽略了自己眼前这片田野，虽然杂乱，却生机勃勃。
现在，我偶尔还是会刷到她的动态。她依然美好，像橱窗里永不褪色的模特。但我看着，心里却平静多了。我仿佛从一个长长的、带着甜味但空气稀薄的梦里，缓缓醒了过来。窗外的阳光照在身上，暖洋洋的，带着真实的温度。我把手机放在一旁，听到楼下传来孩子的嬉闹声，邻居厨房飘来家常菜的香气。这些粗糙的、未经雕琢的声音和气味，构成了我此刻生活的背景音。我知道，那条“蜜道”依然存在，通往一个令人眩目的展示舞台。但我的路，是脚下这条有些尘土、却结结实实的人间小道。我不再急于追赶谁的影子，而是学着，在自己的节奏里，慢慢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