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爷的春桃上下耸动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3:08:44 来源:原创内容

太爷的春桃上下耸动

那年春天来得特别早,院角那棵老桃树憋足了劲,一夜之间,粉嘟嘟的花苞就缀满了枝头。太爷拄着拐,站在树下看了好半晌,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。风一来,满树的春桃便跟着颤,花瓣扑簌簌地落,沾在他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上。

太爷说的“春桃”,可不单指这树桃花。这称呼,是专属于我奶奶的。奶奶娘家名字里带个“桃”字,嫁过来时正值叁月,太爷,也就是她的公公,便总爱唤她“春桃”。这一叫,就是一辈子。

记忆里最深的画面,是每日清晨。天刚蒙蒙亮,奶奶就系着围裙在灶间忙活。那口老灶台高,她得踮着脚,上半身一起一伏地,用力去够那蒸笼。蒸的是红薯,或是几个粗面馒头。热气腾腾里,她那瘦削的肩膀和背脊,便随着动作有节奏地上下耸动。太爷总坐在堂屋的门槛上,就着晨光,安静地看着灶间那个忙碌的背影。他那浑浊的眼睛里,会闪过一丝极柔和的光,仿佛看的不是儿媳妇在劳作,而是看着那株老桃树,在春风里微微摇曳。

后来我渐渐明白,那“上下耸动”的,哪里只是奶奶劳作的肩膀。那是生活的重量,压在一个女人的脊梁上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形成的某种坚韧的韵律。太爷是个沉默的庄稼人,话极少,所有的认可与心疼,或许都藏在他那长久的凝视里了。他看懂了那“耸动”里的艰辛。

再往后些年,奶奶的腰弯了,那“上下耸动”的幅度,便添了些滞重。可家里的大事小事,她依然操持。有一回,太爷病了些日子,胃口差。奶奶不知从哪听来,说病人吃些手擀的细面汤好。她便在案板前,佝偻着身子,用那根长长的擀面杖,一下,又一下,用力碾着面团。她的整个上半身,连同花白的头,都随着擀压的动作,缓慢而执着地起伏、耸动。汗水从她额角滑下,她也顾不上擦。

那碗面汤,太爷竟喝下去大半碗。他靠在床头,没说话,只是看着奶奶收拾碗筷的背影,那背影依旧在微微耸动,收拾擦拭,不停不歇。他忽然很轻地叹了一声,那叹息里,有太多我那时听不懂的东西。

如今,太爷和奶奶早已不在了。老屋也翻新了,那棵桃树不知怎的也没再开花。可每逢春天,我看到任何一树桃花在风里摇曳,眼前总会浮现出两个画面,它们奇妙地重迭在一起:一是满树春桃在枝头娇憨地颤着,一是奶奶那在灶前、在田头、在岁月里始终劳作不息,上下耸动的背影。

我终于有点懂了太爷当年的凝视。他唤的那声“春桃”,是把一个人,看作了一棵树,一种生命。桃树在春风里耸动,是生机,是绽放;人在生活里耸动,是承担,是韧劲。两者都需要阳光雨露,也都要经受风雨吹打。那日复一日的、看似单调的起伏里,藏着的是一种静默而磅礴的生命力,不张扬,却顶起了屋檐下一方烟火,撑住了一个家的四季轮回。

风又起了。我仿佛看见,那满树柔软的春桃,和那个坚韧的背影,在时光的深处,以一种同样的频率,静静地,上下耸动。那是生的姿态,也是爱的形状,平凡到骨子里,也深刻到岁月忘不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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