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品堂最美人间四月天
六品堂最美人间四月天
推开六品堂那扇老木门，一股混合着陈年宣纸、徽墨和淡淡茶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。这味道不像香水那样刻意，倒像是时光自己酿出来的，沉静又熨帖。掌柜老徐从一堆古籍后面抬起头，推了推眼镜，笑呵呵地说：“来啦？今儿天儿好，后院那株老梨树，花开得正盛。”
我算是这里的常客了。六品堂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书店，隐在老街深处，门脸不大，里头却别有洞天。叁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，摆得满满当当，有些书脊都磨得泛了白。地上摞着几迭旧画册，窗边的老榆木桌上，总摊着几本翻到一半的书，旁边或许还有半盏凉透的茶。这里的时间，走得似乎比外头慢半拍。
顺着老徐的话，我踱到后院。果然，一树梨花如雪，密密地开着，阳光透过花瓣，在地上洒下细碎晃动的光斑。树下摆着那张熟悉的藤编小桌和两把椅子。我坐下来，翻开带来的一本闲书，却没立刻读进去。四月的风软软地拂过，带着花香和暖意，几片花瓣悠悠地飘落在书页上。那一刻，心里忽然特别静，外头街市的嘈杂、心里揣着的那点烦闷，都被隔在了那道木门之外。
这大概就是“最美人间四月天”了吧。不单是眼睛看见的繁花似锦，更是一种浑身舒展开的、被温柔包裹的感觉。在六品堂，这种感觉格外具体。它可能就藏在老徐不紧不慢为你找书时的从容里，藏在指尖拂过那些略有毛边的旧书页的触感里，也藏在这一院子的春光与书香恰到好处的交融里。这里有一种独特的“文化氛围”，它不是高高挂起的标语，而是弥漫在空气里，能让你不知不觉沉下心来的东西。
正出神呢，老徐也捧着他的大茶缸子过来了，在对面坐下。“瞧这花开得，”他啜了口茶，“年年来，年年都觉得好。可要我说啊，再好的花，也得有地方配它。在我这儿，有书卷气衬着，这花看着才不止是热闹，更添了几分雅致，你说是吧？”我点点头。这话说得在理。美景哪里都有，但能让心境也一起明媚起来的地方，却不多。
我们聊起他最近收的一套民国年间的诗文集，品相不算顶好，但里头有前主人细细的批注，娟秀的小楷写满了边角。老徐说得眼睛发亮，说这比全新的还有味道，那是“精神共鸣”，是隔着岁月和另一个爱书人的对话。听着他娓娓道来，看着光影在梨花间移动，我忽然觉得，所谓“传承”，未必是多么宏大的叙事。或许就是这样，一本本有温度的书，在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，被一代代爱它的人翻阅、珍藏、讲述，那点文化的星火，便也在这不经意间，悄无声息地亮着。
日头渐渐西斜，光线变成了金黄。我合上书，买下了那本批注过的旧诗集。走出六品堂时，身上似乎也沾上了那股子混合的香气。回头望，老梨树的花在暮色里成了朦胧的一片白，窗内的灯已经亮起，暖暖的一团光。
四月的美，是蓬勃的，是向上的。而在六品堂度过的这个下午，让这份美有了沉静的底子，有了可回味的内里。它让我觉得，在这喧嚷的世间，总还有这样一些角落，守着缓慢的节奏，珍视着纸墨的温度与思想的微光，妥帖地安放着春天，也安放着我们这些偶尔想要躲进来、透口气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