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舔,日日干
天天舔,日日干
老张蹲在厂门口抽烟，烟灰簌簌地往下掉。他盯着手机屏幕，眉头拧成个疙瘩。屏幕上是他儿子刚发的朋友圈，配着张光鲜亮丽的咖啡厅照片，文字写着：“又是为梦想奋斗到凌晨的一天！”底下还跟着几个同事点赞。老张猛嘬一口烟，吐出长长一道雾气，嘴里嘟囔：“天天舔，日日干……这世道，词儿都换着花样来。”
他说的“舔”，可不是字面意思。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讲，说的是那种拼了命讨好、卯足劲表现的状态。办公室里给领导泡咖啡叫“舔”，熬夜改十几遍笔笔罢叫“舔”，朋友圈发工作照配励志文案，那也是“舔”。老张在车间干了叁十年，他那个年代，这叫“踏实肯干”。如今换个说法，味道怎么就变了呢？
儿子前年大学毕业，进了家互联网公司。头半年回家还抱怨，说整天做虚头巴脑的事儿。后来渐渐不提了，朋友圈倒是越来越光鲜。上周回家，儿子西装笔挺地跟他说：“爸，现在要会表现，默默干活没用。”老张当时没接话，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。他想起自己学徒那会儿，师傅总说：“活儿在手上，功夫在日子里。”现在这话，怕是没人信了。
可你说这“舔”真没用吗？倒也不尽然。隔壁工位的小李，就是靠着一股子机灵劲，去年升了小组长。他每天最早到车间，把设备擦得锃亮；领导的茶杯总是满的；开会时笔记记得最勤。大家都说他“会来事儿”。老张看不惯，可每月发工资时，人家比老张多拿两千块。这钱实实在在的，能给孩子多报个辅导班。
老张把烟头摁灭，站起身拍拍裤子。车间里机器已经轰隆隆响起来了。他走到自己的机床前，那台老伙计陪了他十五年。手摸上操作杆的瞬间，肌肉记忆就苏醒了。推拉，进刀，校准，铁屑像金色的雨丝般落下。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几百万次，闭着眼都能做。这时候他不想什么“舔”不“舔”，就想手里的活儿要精细，尺寸不能差一丝一毫。
午休时几个老伙计凑一块吃饭。聊起现在年轻人的做派，老李哼了一声：“咱们那叫实干，他们那叫表演。”老王接话：“可人家表演得好，升得快啊。”饭桌上沉默了一会儿。老张扒拉着饭盒里的土豆丝，忽然说：“表演也得有真本事托着吧？光会倒水递茶，机器能自己转？”
这话倒让大伙儿都点头。车间主任老周正好路过，听见了便坐下来：“老张这话在理。上周那批急单，要不是你们几个老师傅连夜调参数，光靠会说话的哪搞得定？”他说了个事儿：上个月有个年轻技术员，笔笔罢做得漂亮，把客户唬得一愣一愣的。可到了试产环节，一个小参数调不好，机器就是不停报警。最后还得老张去，听了听声音，拧了两下螺丝，机器就顺了。
“所以啊，”老周总结，“‘舔’是门面，‘干’是根基。门面弄得再亮，地基不稳，一阵风就倒。”他拍拍老张的肩膀，“现在缺的，就是你们这股子日日干的轴劲儿。”
下午的太阳斜照进车间，在油污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带。老张看着那些年轻工人在机器间穿梭，有的在认真记录数据，有的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字。他忽然觉得，也许这两样并不完全冲突。就像他这台老机床，既要日常保养上油——这算不算一种“舔”？更要天天实打实地运转——这才是“干”。缺了哪样，都转不长远。
下班铃响时，老张特意把操作台擦了又擦。走出厂门，他掏出手机，给儿子发了条语音：“晚上回家吃饭吗？爸买了你爱吃的排骨。”发完他想了想，又补上一句，“累了就歇歇，实实在在的，别光图好看。”
手机很快震动，儿子回了个笑脸：“知道啦爸，今天真得加班，有个项目要赶。”老张摇摇头，把手机揣回兜里。街灯次第亮起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想，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活法，但有些东西，就像这影子，你往前走，它就跟在后头。那是甩不掉的，叫“本分”，也叫“功夫”。
明天太阳照常升起，车间里的机器照常要转。老张知道，他还会早早来到那台老机床前，用沾满机油的手，把它擦得亮堂。然后开始新一天的，实实在在的，日日干。至于那些新词儿怎么飘，就让它飘吧。铁屑落下的声音，比什么话都实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