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哈嗯嗯用力
啊哈嗯嗯用力
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候?就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,想说点什么,做点什么,可话到嘴边,又变成了含糊不清的“嗯嗯”;力气攒在手里,却不知道该往哪儿使,最后只是闷闷地叹口气,化作一声“啊哈”。这感觉,就像夏天的闷雷,轰隆隆地响在天边,雨却迟迟落不下来。
我隔壁住着个老木匠,大家都叫他陈师傅。他的作坊里,整天就回荡着这些声音。锯木头遇到硬节,“嗯嗯”地较着劲;刨子推过去,木花卷曲着蹦出来,他满意地“啊哈”一声;到了卯榫对接的关键时刻,他腮帮子绷紧,从喉咙深处挤出低沉的“用力……好!”。这些声音,成了他干活儿的背景乐。有一回我问他,陈师傅,您这“啊哈嗯嗯用力”的,是给自己喊号子呢?
他放下手里的凿子,擦了把汗,笑了。他说,小伙子,这不光是号子。这“嗯嗯”,是跟材料较劲,也是跟自己较劲,是试探,是磨合。硬来不行,你得顺着木头的纹理去感觉。“啊哈”那是突然通了,找到关窍了,心里头亮堂一下。至于“用力”,他顿了顿,说那可不是傻力气。
“你看这榫头,”他拿起一个做好的部件,“前面所有‘嗯嗯’的琢磨,‘啊哈’的顿悟,都是为了最后这下‘用力’。得用在点儿上,用在火候上。劲儿小了,合不严,松松垮垮不成器;劲儿过了,咔嚓,前功尽弃。这个‘力度’,最难拿捏。”他摩挲着那块光滑的木头,眼神像在看个老伙计。
我好像明白点儿什么了。这简单的几个语气词,拼凑起来,竟像极了许多事的缩影。我们读书,碰到难懂的章节,不也得“嗯嗯”地反复琢磨,眉头拧成疙瘩?突然有一天,灵光一闪,“啊哈,原来作者是这个意思!”那种畅快,无以言表。可光是懂了就行吗?不行,你得把这点理解,“用力”地应用到实际里,去做题,去思考,去变成自己的东西,这才算真正学到了。
过日子也是。两个人相处,少不了“嗯嗯”的磨合期,彼此的棱角、习惯,都得慢慢碰,慢慢找相处的节奏。偶尔有个小惊喜,小默契,心里头“啊哈”一甜。但要让这份关系长久稳妥,得双方持续地、恰当地“用力”。这力,是关心,是包容,是共同承担,是日复一日的经营。力用散了,关系就淡了;力用拧了,关系就僵了。
陈师傅说的“力度”,真是个大学问。它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,就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投入。就像炒菜的火候,游泳时水的浮力,写字时笔尖的劲道。它是一种感觉,一种在反复的“嗯嗯”(探索)和偶尔的“啊哈”(领悟)中,慢慢养成的分寸感。
现在的人,好像越来越怕“用力”了。轻轻松松获得,嘻嘻哈哈度过,成了某种时髦。遇到要“嗯嗯”费劲琢磨的,手指一划就跳过;盼着天天有“啊哈”的惊喜,却不愿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使一丝力气。结果呢,东西来得容易,去得也快;快乐来得迅速,空虚来得也猛烈。像一碗没煮透的汤,闻着香,喝下去,总觉得差点儿意思,少了点那股子厚实的、需要牙齿轻轻一碰才化开的醇厚。
我又想起陈师傅那间总飘着木头香的小作坊。那“啊哈嗯嗯用力”的声音,粗糙,实在,甚至有点笨拙。可就在这一声声里,一块块呆板的木料,被注入了人的气息、温度、思考和掌控,变成了有生命、有用途的物件。那是一种原始的创作,一种不耍花招的达成。
所以,别小看这些嘟囔似的语气词。它们或许是我们心里那点最真的动静。遇到坎儿了,别怕“嗯嗯”地犯难;有了点小进展,不妨“啊哈”地乐一下;到了该咬牙坚持的时候,更要清醒地、稳稳地,把力气用对地方。生活这件作品,说到底,也得靠我们自个儿,在漫长的时光里,一斧一凿,啊哈,嗯嗯,用力地,把它造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