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在洗衣机里的姐姐杨柳制片厂
卡在洗衣机里的姐姐杨柳制片厂
这事儿得从我们家的老式滚筒洗衣机说起。它年纪可能比我还大,工作时动静跟拖拉机似的,但老妈总说它“经用”。那天下午,家里就我和我姐俩人,她抱着一大堆换季的衣服,一股脑塞进了滚筒。然后,她就趴在那儿,盯着洗衣机窗口里那些衣服慢悠悠地转啊转,眼神直勾勾的,也不知道在想啥。
“你看什么呢?”我凑过去,也趴在那儿。滚筒里的衣服搅成一团,水波晃动,光影迷离,像个万花筒。“像不像……在拍电影?”我姐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。我没懂,电影跟这破洗衣机有啥关系?她也没解释,就那么看着,好像那转动的不是她的毛衣牛仔裤,而是一卷正在显影的胶片。
后来我才明白,她那会儿说的“拍电影”,指的是一种感觉。我姐,杨柳,大学毕业好几年了,工作不咸不淡,心里却一直烧着一团小火苗——她想拍东西。不是那种高大上的商业片,就是想用镜头记录点我们这小城边边角角的故事。她管这叫“制片”,可她的“制片厂”,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就是我们家的客厅,加上她那台老掉牙的单反相机,还有几个用压岁钱“众筹”来的朋友。
她的“制片厂”第一部“大作”,拍的是巷口修鞋的老刘头。片子只有二十分钟,镜头晃得厉害,收音里全是街上的车声。但老刘头摩挲鞋皮、穿针引线的那双手,在镜头里特别有力量。片子在小圈子里传了传,有人说好,更多人看不懂,问我姐:“你这拍的是啥?有啥意义?”我姐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。那股劲儿,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。
再后来,她张罗的第二个项目,还没开机就黄了。缺钱,缺人,最主要的是,好像缺了点“被看见”的运气。她越来越多时间坐在沙发上发呆,或者,就是趴在那台老洗衣机前头看。我觉得,她不是被洗衣机卡住了,她是被自己心里那份拧巴又热切的念想给“卡”住了。想往前走,现实却像那厚重的滚筒玻璃门;想退出来,又舍不得里面已经投进去的那么多时间和心思。
那天晚上,洗衣机突然在脱水环节发出一种尖锐的怪响,然后彻底罢工了,衣服和半桶水一起闷在里头。我和我姐面面相觑。打电话叫维修,人家说这种老型号零件难找,得等。那一缸湿漉漉的衣服怎么办?我姐盯着洗衣机看了半天,忽然说:“有了。”
她让我举着打光灯,自己抄起相机,对着洗衣机的投料口、排水管、还有那块映着模糊影子的圆形玻璃门,就是一顿拍。特写,慢镜头,甚至把收音麦凑近去录那种沉闷的、水波晃动的咕噜声。她眼睛里那好久不见的光,又亮起来了。第二天,她用这些素材,加上之前拍的老刘头的一些空镜,剪了一个叁分钟的短片。片子没有明确的故事,就是各种纹理、声音、光影的拼接。老皮革的皱纹,洗衣机滚筒的金属波纹,穿线的针尖,旋转的水流……最后屏幕黑下去,打出一行字:“卡住的,也许正是看不见的转动。”
这个短片,她随手传到了一个视频平台上。没想到,过了几天,竟然有个小有名气的独立电影节联系她,说这个短片有种“独特的、被困住的诗意”,邀请她参展。消息传来的时候,我姐正在研究怎么用扳手强行打开洗衣机救出那堆衣服。她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。
你看,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有意思。你心心念念想搞个“大制片厂”,拍个“正经作品”,结果却被现实卡得动弹不得。反而当你关注起身边这台“卡住”的破洗衣机,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和情绪,却意外地构成了一种表达。杨柳的“制片厂”从来不在别处,就在这些看似停滞的、琐碎的、甚至有点狼狈的时刻里。它可能不宏大,但足够真切。滚筒虽然停了,但谁知道里面那些布料和水流,是不是正在酝酿下一次翻转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