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教师马良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9:04:10 来源:原创内容

乡村教师马良

早上五点半,马良就醒了。山里的天刚蒙蒙亮,窗外那片竹林还是青黑色的影子。他轻手轻脚地起来,怕吵醒隔壁屋里的老母亲。灶膛里的火“呼”地一声燃起来,映着他脸上那些细细的皱纹,像田埂上的犁痕。锅里煮着粥,他趁这功夫,把昨天收上来的作业本又翻了一遍。第叁页那个叫小芹的姑娘,又把“鸟”字写成了“乌”,少了一点。他笑了笑,用红笔在边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个样子。

这个村子,藏在两座大山中间,像被世界轻轻忘了似的。出山的路只有一条,摩托车得颠簸两个多钟头。马良在这里教书,一教就是二十八年。学校就叁间平房,石头垒的墙,瓦片是后来好心人捐钱换的。学生嘛,多的时候叁十来个,少的时候十几个,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全在一块儿,这叫“复式教学”。马良得自己琢磨出一套法子,给这年级讲数学,让那个年级默写生字,跟耍杂技似的,脑子得转得快。

有人问过他,就没想过走吗?早些年,他师范的同学,一个个都进了城,有的当了校长,有的甚至办起了补习学校,日子过得红火。马良不是没机会。大概十年前吧,县里一所小学缺老师,校长亲自给他打电话,说宿舍都安排好了。那天晚上,他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坐了很久,看着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。哪盏灯是李老汉家,他孙子狗娃有点结巴,但课文读得特别认真;哪盏灯是村东头的寡妇王婶家,她女儿小芳画画特别好,画的山雀跟要飞出来似的……这些灯光,好像变成了孩子们的眼睛,亮晶晶地望着他。第二天,他给那位校长回了电话,话说的很慢:“这儿……这儿的孩子也是孩子啊。我走了,他们就得翻山去隔壁村,路上险呐。”

马良的课堂,从来不止那叁间屋子。春天,他带孩子们去河边,看柳树怎么发芽,让他们用“柔软”造句;秋天,去收割后的稻田,讲“颗粒归仓”是什么意思。他有个宝贝,是一个旧得掉了漆的铁皮盒子,里面装着他用烟盒纸、旧挂历裁出来的生字卡,用细麻绳穿成一串一串的。他说,这叫“活字”。孩子们举着字卡,在田野里、山坡上排成句子,风一吹,哗啦哗啦响,字好像就活过来了。

他最看重的事,是“播种”。不是田里的种子,是心里的。他总说,山里的孩子,见识窄,心气容易矮下去。他就用自己的旧电脑,下载了好多外面的故事、风景片,周五放学了放给他们看。他告诉那些眼睛睁得大大的孩子,山外面有大海,蓝汪汪的,望不到边;有高楼,能钻进云彩里。但他也会指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说,咱们这儿的天,比外面蓝;咱们这儿的泉水,比外面的甜。“咱们不是不如人,咱们是还没走出去,或者,还没让外面的人走进来。”他这么说的时候,神情特别认真。

去年,最早跟他念书的一个学生,大学毕业了,竟然真的回了村,跟他一起教书。那孩子说:“马老师,您当年在我心里种了颗种子,现在它长成了一棵树,我想回来,帮您一起种树。”马良听了,转过身去擦了擦眼镜,半天没说出话来,只看到窗外远山的轮廓,在夕阳下格外温柔。

粥煮好了,米香飘了满屋。马良麻利地盛出一碗,温在锅里给母亲。自己匆匆喝了一碗,便夹起那个铁皮盒子,还有两本卷了边的课本,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正好越过东边的山脊,洒在通往学校的那条小路上,亮堂堂的。新的一天,又要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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