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楼梦淫吏
红楼梦淫吏
说起《红楼梦》，大家脑子里蹦出来的，多半是宝黛的爱情，大观园的繁华，还有那些水做的女儿们。可您要是把书再翻得仔细些，往那锦绣帷幕后头、雕梁画栋的阴影里瞅瞅，就能瞧见另一副光景。那里头晃悠着的，可不只是公子小姐，还有一群面目模糊，却又无处不在的“吏”。今儿个，咱就聊聊这群人，权且叫他们“红楼梦中吏”。
您可能纳闷了，贾府那样的公侯之家，自己就是特权阶级，里头怎么还有“吏”？此“吏”非彼“吏。它不是衙门里正儿八经的官差，而是府里那些管事的、跑腿的、掌权的奴才们。像赖大、林之孝、周瑞这些大管家，王熙凤手下来旺、兴儿这些心腹，甚至各房有头有脸的大丫鬟，都算在这个圈子里。他们手里攥着实实在在的权力，管着银钱出入、人事调度、田庄地租，能量大着呢。
这群人的生存法则，第一条就是“揣摩上意”。主子一个眼神，一声咳嗽，底下人就得琢磨出七八分意思来。王熙凤要整贾瑞，不用自己动手，自有来旺儿这般心领神会的“吏”去设局。贾琏偷娶尤二姐，也是兴儿这般小“吏”跑前跑后。他们干这些事，图的啥？无非是主子的信任，和信任背后那点油水与体面。这府里的人际关系，盘根错节，利益输送的管道，就靠这些“吏”来疏通维护。
这第二桩，便是“欺上瞒下”。上头的主子们锦衣玉食，吟风弄月，哪真管得着底下的具体勾当？这就给了中间层巨大的操作空间。乌进孝交租子那一回，递上的单子写得可怜，什么旱涝雹灾，好像庄子上颗粒无收。可贾珍一眼就看穿了，直接点破“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”。这便是一种“权力寻租”，庄子上的实际收成，经了这些“吏”的手，七扣八扣，到主子那儿就剩了点儿零头。中间的差额，自然肥了经手人的腰包。
更厉害的是，这些“吏”之间，也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王熙凤放印子钱，是来旺儿经手；贾琏在外头有事，是兴儿帮衬。他们互相遮掩，互通声气，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利益共同体。主子想查点什么事，往往被这张网挡得严严实实，最后只能不了了之。您看那王熙凤，何等精明厉害，可她的那些事，底下的平儿、来旺媳妇谁不知道？只是大家都在这网里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没人敢轻易捅破罢了。
所以啊，读《红楼梦》，别光看那表面的风花雪月。那“白玉为堂金作马”的贾府，里头早被这些“蠹吏”蛀得千疮百孔了。他们就像附在巨兽身上的虱子，吸着血，还让巨兽觉得痒得舒服。主子们的奢靡，需要他们去张罗；主子们的恶念，需要他们去执行。他们既是制度的执行者，更是制度的破坏者和利用者。府里银钱日见亏空，风气日渐败坏，跟这群人的“不懈努力”脱不开干系。
曹雪芹写这群人，笔墨不算最多，却往往在关键处点那么一下，让人脊背发凉。比如贾府被抄时，那些平日里点头哈腰的“吏”们，顷刻间作鸟兽散，甚至反戈一击。他们没有什么忠诚可言，依附的只是权势和利益。大厦将倾，最先嗅到气味并准备溜走的，往往就是这群人。他们的存在与活跃，恰恰是贾府这个百年望族内部腐烂、管理失效的最直接证明。风起于青萍之末，这“末”，很多时候就是这些不起眼的“吏”们搅动起来的。
回头想想，一部红楼，写的虽是家族兴衰，儿女情长，可这底色里，何尝没有一部精微的“吏治生态图”？它照见的，又何止是一个贾府呢。那些穿梭在亭台楼阁间的身影，那些低声的禀报、会意的微笑、账本上的猫腻，构成了繁华景象下真正运行的潜规则。读懂了他们，或许才更能体会，那“忽喇喇似大厦倾”的悲凉，究竟是从何处开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