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家里没人使点劲
爸爸家里没人使点劲
老李蹲在楼道口,指尖夹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,烫得他一哆嗦。楼上传来“咚咚”的闷响,是他儿子小峰在挪那个死沉的老式衣柜。这声音断断续续,听着就让人着急。他想起出门前,儿子挠着头说:“爸,这柜子我一个人怕是不行。”老李当时一摆手:“你年轻力壮的,使点劲不就完了?我正好出去透透气。”
可这气,透得心里更堵了。他想起小峰小时候,骑在他脖子上喊“驾”,那时候觉得儿子轻得像片羽毛。怎么一转眼,那片羽毛就要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了呢?楼上又“哐当”一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磕着了。老李的心也跟着一揪,差点就想冲上去。可脚像生了根,他就是没动。有些劲儿,得让孩子自己使。这是老李心里琢磨了半辈子的道理,他管这叫“成长的力道”。
小峰这会儿,正对着衣柜喘粗气。汗把罢恤衫洇湿了一大片,黏糊糊地贴在背上。他试了叁次,那柜子就像焊在地板上似的,只歪了歪身子。他有点泄气,一屁股坐在地板上,看着窗外。以前觉得这房间真大,能当战场,能开火车。现在要把它清空,准备结婚用了,才发觉到处是回忆的绊脚石。这个衣柜,是妈妈当年嫁过来时的陪嫁,沉甸甸的,装着全家人的四季衣裳,也装着时光。
他忽然想起初二那年,体育中考要练引体向上。他一个也拉不上去,吊在单杠上像条垂头丧气的毛毛虫。爸爸就在旁边看着,不帮忙,也不说风凉话,只在他每次跳下来的时候,递过水壶,说一句:“找找那股劲儿,腰腹收紧,再来。”后来他到底及格了,拉上去的那一瞬间,他看到爸爸转过身,悄悄抹了把脸。那时候不懂,现在对着这衣柜,他好像有点明白了。爸爸给他的,从来不是直接的推力,而是一个让他自己使点劲的空间。那个空间里有挣扎,有喘不上气的时候,但也有找到方法、突然突破的瞬间。
楼下的老李,终于把烟头摁灭了。他听着楼上没动静了,心里七上八下。该不是放弃了吧?还是磕着碰着了?正胡思乱想,“嘿——!”的一声低吼从楼上传来,紧接着是柜脚摩擦地板的长音,沉稳而持续地移动起来。老李的脸上,皱纹慢慢舒展开,像被那声音熨平了一样。他知道,儿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。
小峰确实找到了。他不再硬莽,把柜门都打开,清空了里面最后几件旧衣服,减了负重。又找了几本旧杂志垫在柜子脚下,减小摩擦。他扎稳马步,把力量从脚底传到腰,再涌到肩膀和手臂。“一、二、叁!”柜子顺从地滑向了墙角,稳稳当当。看着归位的家具,他抹了把汗,心里涌起一股扎实的成就感。这感觉,比当年拉上单杠还要强烈。
老李慢悠悠地上楼,推开虚掩的门。房间里已经收拾出个大概样子,窗明几净。小峰正对着光打量手上的一道浅浅红痕。“弄好了?”老李问,语气平常得像问“吃了没”。“嗯,好了。”小峰也没多说,递过来一杯凉好的白开水。老李接过,喝了一大口,水是甜的。他瞥见儿子手上的红痕,眼神动了动,终究没问。有些关,得自己过;有些疼,得自己忍。这都是使点劲的过程里,必然的收获。
夕阳斜照进来,把父子俩的影子拉长,投在空荡了许多的地板上。过去满当当的房间,即将迎来新的生活。而那份沉甸甸的、对于如何用力的传承,就在这一递一接的沉默里,在这“咚咚”的闷响与之后的平静里,完成了交接。老李知道,以后这个家,儿子能扛得动了。而他,或许可以安心地,在旁边递上一杯水,看着他,用自己的力道,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