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陌生人手扣到水不停
被陌生人手扣到水不停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怪，甚至不太体面。但我琢磨着，很多人大概都有过类似的经历——不是在现实里，而是在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关系里。那种感觉，就像你好好走在路上，突然被一个陌生人伸手过来，不是要抢你什么，而是用一种你无法拒绝的力道，扣住了你心里某个隐秘的阀门。然后，你自个儿的情感也好，精力也罢，就稀里哗啦地往外流，怎么也止不住。
我头一回有这感觉，是因为一个远房表舅。说是表舅，其实八竿子打不着，过年都见不着一回。不知怎么的，他加了我微信。开头挺正常，问问我工作，聊聊天气。没过两天，话锋就转了。他开始事无巨细地向我倾诉，生意怎么不顺，老婆怎么不理解他，孩子怎么不听话。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。
我这人吧，脸皮薄，总觉得人家开口了，不回应几句显得冷漠。于是我就回：“舅，您也别太累着，身体要紧。”好嘛，这一下可算是打开了闸门。他的信息开始轰炸，从早上七点的“醒了，又是一夜没睡好”，到深夜十一点的“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啥”。我的手机整天嗡嗡响，像有个水龙头在我耳边，滴滴答答，关不掉。
我成了他情绪的“接收站”。那些苦水，那些迷茫，隔着屏幕汹涌而来。我得斟酌字句安慰他，替他分析，甚至上网查资料，帮他找“人生建议”。我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被频繁打断，心里开始莫名烦躁，可一看到他那句“也就你能听我说说话了”，那点想掐断联系的心思，又软了下去。
这算什么呢？我有时对着手机发呆。我们几乎没有共同回忆，更谈不上深刻了解。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种单薄到极致的关系，却因为他主动的“扣手”，因为我被动的“承接”，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情感链接。这链接不对等，不平衡，它消耗我，滋养他。我的时间、注意力、平和的心境，就像被拧开的水龙头，静默地、持续地流淌出去，而那个“陌生人”，或许只是站在另一端，接着他需要的水源。
后来我渐渐发现，这种情形无处不在。那个总在抱怨、把你当免费树洞的同事；那个素未谋面、却在社交平台上不断私信你、要求你情感支持的网友；甚至那个只打过一次交道，就理直气壮请你“帮个小忙”，从此小忙不断，让你疲于应付的“朋友的朋友”。他们伸过来的手，扣住的或许是你善良的惯性，是你不好意思说“不”的性格弱点，或者干脆就是现代人那种怕被指责“不近人情”的恐惧。
意识到这一点，是个挺关键的转折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源源不断流出去的“水”，是我自己的生命能量。维护任何关系，哪怕是再微弱的关系，都需要情感边界。没有边界，就像房子没有墙，谁都可以进来坐坐，风啊雨啊也全灌进来，主人迟早被拖垮。
我再收到表舅的长篇倾诉时，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好久。最后我回：“舅，您说的这些，我听着都替您觉得累。这些事儿太大了，我这点人生阅历实在接不住。要不，您找找专业的老师聊聊？他们可能更有办法。”信息发出去，手心有点汗。但很快，一种久违的轻松感，从心底冒了出来。那个想象中的“水龙头”，好像第一次被我亲手，拧紧了一些。
他后来没再给我发过那么长的消息。我们的关系退回到了点赞之交的年节问候。这挺好。我并非变得冷酷，只是懂得了，人的善意和耐心是有限的活水，得先灌溉好自己的园子。对于那些突如其来的、沉重的“扣手”，或许最需要练习的，就是温和而坚定地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。这不是冷漠，这是一种更负责任的自我关照。毕竟，只有自己碗里的水是满的，你才有真正的余力，去滋润你真正在意的人和事，而不是被陌生人的偶然闯入，弄得一片泥泞，水不停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