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浆喷水
白浆喷水
老李头蹲在田埂上,眯着眼看远处那台大家伙。它正轰隆隆地响着,粗壮的白色水柱像条银龙,“哗”地一下从管子尽头喷出来,洒成一片均匀的水雾,在午后的太阳底下,竟然架起一道小小的彩虹。他咂摸了一口手里的旱烟,吐出的烟雾慢悠悠的,跟那机器喷出的气势完全两样。“嘿,这‘白浆喷水’,可真带劲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声音混在机器的轰鸣里,几乎听不见。
他说的“白浆”,可不是什么别的东西,就是咱庄稼人最认的宝贝——沼液。这东西,黑黢黢地待在沼气池里时,味儿可不好闻。可一旦经过机器这么一搅和、一加压,喷出来就成了乳白色的浆水,看着还挺清爽。你别嫌它出身埋汰,这里头的门道,老李头是花了两年才琢磨过来的。
早几年,村里推广沼气池,家家户户都建了。用气烧饭是方便,可那池子里的废料,隔叁差五就得掏一次,又脏又累,还是个麻烦。大伙儿都愁这“尾货”咋处理。直接挑去地里?费劲不说,那浓度太高,搞不好还把苗给“烧”了。堆在边上?那味道,邻居都得捂着鼻子走。为这个,好多家的沼气池后来都成了摆设。
后来,镇上农技站的小张技术员来了,带着这台能“喷水”的机器。他就在老李头家地头做示范。机器一开,那股子原本让人躲着走的沼液,变魔术似的,成了均匀细密的“白浆水”,稳稳当当地铺在了绿油油的菜叶子上。小张说,这法子叫“沼液喷灌”,关键就在这“资源化利用”上。老李头当时心里直打鼓:这玩意儿,能成?
可结果,由不得他不信。那一茬白菜,长得格外精神,叶子肥厚,油亮油亮的,虫子也少。拿到市场上去,菜贩子一眼就相中了,说这菜看着就有“力气”,价钱还给得高。老李头这才上了心。
他开始跟着小张学。原来,这沼液里全是好东西,氮磷钾齐全,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有机质,是化肥比不了的。但用起来讲究,得发酵透了,还得兑水,比例要拿捏准。以前人工泼洒,深浅不一,费力不讨好。现在用这机器,关键就在那个“喷”字上。压力够,打得散,兑好的沼液变成千万颗细小的水珠,跟叶子来个全面接触,既能喂饱庄稼,又不伤根叶。这“喷灌”技术,把这废料的最后一里路给打通了。
老李头现在可是村里的“明星户”了。他家地里的菜,总比别人家的瞅着喜人。村里人来看稀奇,他就指着那台机器和人唠叨:“看见没?这‘白浆’可是个宝,关键你得会‘喷’。以前那是包袱,现在,啧,是金汁玉液!” 他说得眉飞色舞,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。这机器声听着吵,在他耳朵里,却成了最舒心的丰收曲。
夕阳西下,机器的轰鸣声停了。老李头走到地中间,蹲下身,抓起一把土。土是深褐色的,微微有些潮润,散发着一股淡淡的、类似雨后泥土的腥气,以前那种刺鼻的氨气味几乎闻不到了。叶片上挂着细密的小水珠,映着晚霞的光。他想起小张说的另一个词,叫什么“生态循环”。他不太懂那些大道理,但他看得见,这地,比以前更有劲了;这菜,比以前更香了;就连掏沼液这活儿,现在都干得带劲儿——那不是废料,那是明年丰收的指望啊。
远处,又有几户人家地里响起了类似的轰鸣声。那乳白色的水雾,在金色的夕阳下,一道接一道地升腾起来。老李头背着手,慢悠悠地往家走。他心里盘算着,明天该给哪块地“加餐”了。这“白浆喷水”的日子,让他觉得,这伺候了一辈子的土地,好像又和他有了新的、更亲热的念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