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4之鸳鸯戏水洗澡
聊斋4之鸳鸯戏水洗澡
话说这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故事,总爱在夜深人静时开场。今儿咱讲的这个,也不例外。南边有个青阳县,县外十里地,有片老林子,林子深处藏着一汪碧潭,水清得能照见人影儿,当地人管它叫“鸳鸯潭”。这名字听着喜庆,里头却藏着一段蹊跷往事。
潭边住着个年轻樵夫,名叫阿诚,人如其名,老实巴交。每日砍柴为生,常在潭边歇脚。这年夏天热得邪乎,树叶都打了卷儿。这天黄昏,阿诚砍完柴,一身臭汗黏糊糊的,便琢磨着在潭里擦洗擦洗。他四下张望,见无人影,便脱下外衫,蹲在浅水处撩水擦身。
正洗着,忽听水里“哗啦”一声轻响。阿诚一愣,抬头望去,只见潭心水波微动,月光碎银子似的洒在水面上。紧接着,更奇的事来了——水汽氤氲中,竟隐约瞧见两团影子,一红一白,似有似无,像两条大鱼,又像两匹光滑的绸子,在水里交缠嬉戏,那姿态,说不出的亲昵好看。阿诚揉揉眼,影子又淡了,只剩水波一圈圈荡到脚边。
打这天起,阿诚心里就存了个疑影。他留了心眼,每逢傍晚去潭边,总忍不住多看几眼那潭水。说来也怪,只要他动了想洗澡的念头,那水汽便格外朦胧,里头影影绰绰,仿佛真有东西。可定睛细瞧,又只有一潭清水。这事儿他没敢跟人说,怕人笑话他发了癔症。
转眼到了七夕。那晚月亮格外明,阿诚鬼使神差又走到潭边。他刚坐下,潭中异象陡生!只见清澈的潭水无风自动,泛起阵阵暖雾,雾气里竟浮现出一对青年男女的身影,模样俊俏得很,正相互泼水嬉闹,笑声清脆,却隔着层水幕似的,听不真切。他们身上衣衫单薄,沾了水贴着身,却不见狼狈,反透着股天然的亲热劲儿。阿诚看得呆了,脚下一滑,“扑通”摔进浅滩,弄出好大动静。
雾中身影瞬间消散。阿诚正慌着,忽闻一缕幽香,似兰非兰。一个穿着红衫子的姑娘从潭边老柳树后转出来,湿发贴着脸颊,眼波流转,看着他直笑:“你这呆子,偷看人家洗澡,也不怕长了针眼?”她身后跟着个白衣书生,模样温和,也含笑望着他。
阿诚面红耳赤,结结巴巴解释自己只是来歇脚。红衣姑娘自称红玉,白衣书生叫白澜。两人说,他们是这潭水中的精气所化,并非害人的妖物。只因生前是一对爱侣,遭了变故投身这潭,魂魄相依,得了天地灵气,才成了这般半虚半实的模样。寻常人看不见他们,唯有心诚无恶念之人,在特定时辰方能窥见一二。他们最爱在这洁净潭水中嬉戏,感受那水流拂过灵体的自在,这“鸳鸯戏水”,便是他们延续情意、滋养灵体的唯一方式。
“我们在此百年,见过不少路人。”白澜语气温和,“有的心生淫邪,所见便是妖魔幻象,自己吓破胆;有的心怀贪念,想捞潭中‘宝物’,反跌入深水。唯有你,阿诚哥,见了我们,只有惊奇,却无歹意。”红玉接口道:“是了,你每次来,只图潭水清凉,心思干净,所以我们才渐渐显形让你看见。”
阿诚这才恍然。自此,他偶尔去潭边,与这对“鸳鸯”灵友说说话。他们告诉他林间趣事,他带些山外的新鲜玩意儿放在潭边。红玉和白澜的故事,也断断续续讲全了——无非是旧时门第阻隔、以死殉情的老套戏码,但由当事者用平淡语气讲来,却让阿诚心里发酸。他们最怀念的,竟是生前相约在山涧玩水、互泼清水的单纯快乐。如今成了这般存在,“戏水”之举,倒成了对往昔最珍贵的追忆与复现。
阿诚问:“你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吗?”红玉望着粼粼水面,幽幽道:“这样也没什么不好。天地之大,有一潭容身之水,有一人同心之伴,足矣。”白澜轻轻握住她的手,两人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透明,又化入那潭碧水之中,只剩几圈涟漪。
后来,青阳县志的杂闻篇里,添了短短一行:“城西鸳鸯潭,时有气蒸如霞,乡人云或见双影游弋,谐如伉俪,近之则杳。樵者诚,尝见之,言其无恶,后亦寻常。”至于阿诚,他依旧砍柴,依旧偶尔去潭边坐坐。只是他再不去那潭里洗澡了,他说,那水是别人的家,别人的一片清净之地,打扰了,不合适。他宁愿多走几步,去下游的小溪。而对于那汪碧潭,对于水里那对看不见的“鸳鸯”,成了他一个人心里,带着点暖意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