蜜桃 一区一区三区
蜜桃 一区一区三区
老陈递过来一个桃子，粉扑扑的，尖上还带着点红，像小姑娘害羞的脸蛋。我接过来，手指轻轻一按，软硬适中，那股子甜香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鼻子。“尝尝，这是咱们一区的果子。”他说话时，眼角堆起的皱纹里都藏着得意。我咬了一口，汁水瞬间在嘴里炸开，甜，润，带着阳光晒过的扎实香气。这滋味，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外婆家桃树下偷摘的果子，味道足，有股子野生的冲劲儿。
老陈是我远房表哥，守着老家几十亩桃园。他嘴里的“一区”，可不是什么网络上的分类，而是实实在在的种植分区。他们合作社，把整个桃园按着土质、光照和微气候，划成了叁个区域。一区的桃树长在向阳的坡地上，沙壤土，排水好，结出的果子个头未必最大，但风味最浓，是老陈的“心头肉”，专供识货的老客和镇上的精品水果店。
“那二区呢？”我边吃边问，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流。
“二区啊，”老陈指了指山脚那片平缓的地，“土肥一点，水也足，果子长得快，个头匀称，漂亮。市面上大部分走的都是二区的货，产量稳，卖相好。”他说这话时，语气平实，就像在说家里哪个孩子读书稳当，让人放心。这大概就是他们摸索出的“分级管理”，不同的地，种出不同脾性的桃子，对应着不同的去处。不是什么高深学问，就是老农民对着土地，一年年看，一年年试，琢磨出来的实在道理。
跟着他在园子里转，走到一片看起来稍显“潦草”的林子边，树间距大些，杂草也没除得那么干净。“这儿就是叁区了。”老陈蹲下身，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。“这块地，以前是涝洼地，后来改的，地力弱，结的果子吧，品相没那么齐整，有的小，有的歪。”我心里嘀咕，这样的果子，怕是卖不上价吧？
老陈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，咧开嘴笑了：“可别小看这叁区的果子。甜度可能差点意思，但酸味足，果味重。前年来了个做果酱和果汁厂的老板，一眼就相中了，说就要这个味儿，有层次，不腻。”他站起来，拍拍手上的土，“现在，叁区的桃子还没熟透，就被订走了，价格不比一区的差多少。”
我听着，忽然有点感慨。这一区一区叁区，分的哪里只是土地和果子，分的是一种“各得其所”的智慧。不是所有桃子都得长得一个模样，奔向一个市场。找到自己那块地最适合的种法，找到自己这身皮肉最对路的去处，这桃子，才算没白长一回。
风穿过桃林，叶子沙沙响。我手里的一区蜜桃吃完了，核干干净净的。老陈又摘了个二区的给我，说让我比比。我擦擦手，接过来。口感确实不同，这个更水灵，更脆甜，是另一种好吃法。想着那还没见识到的叁区桃子的酸爽，嘴里竟然生出些津液来。
这片桃园，就像一个微缩的江湖。一区的桃，是功夫深、性子傲的侠客；二区的桃，是规矩周全、广结善缘的商家；叁区的桃呢，可能就是那些剑走偏锋、自有绝活的手艺人。它们在自己的区域里，照着自然的节律和土地的脾性，长成自己该有的样子。而老陈他们，就是看懂这片江湖的“明白人”，不做强行统一的傻事，只做顺水推舟的巧活。
日落西山，该回去了。老陈给我装了两箱桃子，一箱一区的，一箱二区的。“叁区的，等下个月成了，再给你寄。”他憨厚地笑着。车开出桃园，回头望去，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渐渐融进暮色里。但我心里清楚，那里面藏着的，不止是甜美的果子，更是一套对于土地、对于收获、对于让万事万物都“适得其所”的、朴素而闪光的道理。这道理，比桃子的滋味，更值得细细咂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