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营医生1976意大利
军营医生1976意大利
这事儿得从一张旧照片说起。那天我整理父亲的书房,从一本发黄的《外科学》里滑出一张黑白相片。照片上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亚洲男人,站在一片橄榄树林边,身旁是几个穿着迷彩服的意大利士兵,大家笑得有些拘谨,又透着点真诚。背面用钢笔写着:“军营,1976,意大利”。我愣住了——父亲从未提过这段往事。
后来,是陪他喝了两杯陈年葡萄酒,老爷子才慢慢打开话匣子。1970年代中期,咱们国家派了一批医疗人员去欧洲交流学习,他就在其中。本来是在罗马一家大医院,谁知那年秋天,意大利北部某个军营爆发了流感,情况挺棘手,人手不够,他便被临时抽调过去支援。
“那地方啊,”父亲眯起眼,手指轻轻敲着酒杯,“在山谷里,离最近的小镇也得开上半小时车。军营是旧石头房子改的,潮湿,一到晚上冷飕飕的。我的‘诊所’就在车库旁边一间屋子里,药品器械简单得可怜。”他初到时,那些意大利大兵看他的眼神,好奇里带着打量。一个东方面孔,说着带口音的意大利语,能行吗?
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。有个叫马可的年轻士兵,高烧不退,咳嗽得胸口疼,初步判断已经发展成肺炎。军营的军医有些束手无策,药品也有限。父亲凭着在国内基层锻炼的经验,结合带去的少量中药粉剂(他称之为“家乡的土办法”),配合现有的西药,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。他几乎守了那个士兵一整夜,物理降温,观察呼吸,调整用药。天亮时,马可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。
“那之后,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。”父亲笑了笑。来找他的士兵多了起来,不仅是流感,训练时扭伤脚踝的,肠胃不适的,甚至心里憋闷想找人说说话的,都会晃悠到他那间小屋子门口。他用的法子,有时候挺“杂”。除了常规西药,也会用推拿手法给扭伤的脚踝消肿,或者泡一杯淡淡的、安神的草药茶。他管这叫“东西结合”,核心是那份“医者的关切”。这个词,他在讲述里反复提了几次,说那是穿越语言和文化的东西。
有个细节我印象很深。他说有个老兵,肩膀有旧伤,每逢阴雨天就疼得厉害。父亲用针灸给他治疗,那是他从国内带的一套银针,一直没机会用。扎针的时候,周围围了一圈壮汉,大气都不敢出。几次之后,老兵的疼痛明显缓解。他高兴地拥抱父亲,还非要送他一瓶自家酿的格拉巴酒。父亲说,那时他真正感觉到,医者的关切能消融多少隔阂。
当然,也有无奈的时候。条件实在有限,有些复杂的病患,他只能建议尽快转送到市里医院。看着士兵被送走,他心里总不是滋味。但军营里的日子,也因此有了温度。他教几个士兵用中文说“你好”、“谢谢”,他们则教他玩一种意大利纸牌游戏,晚饭后常常笑声不断。那种在特殊环境里建立起来的、略带粗粝的信任,让他至今怀念。
“后来呢?”我问。
“后来啊,流感过去了,我的任务也到期了。”父亲说,离开那天,好几个士兵来送他,马可恢复得活蹦乱跳,那个老兵拍拍他的肩膀,没多说话。军营指挥官,一个严肃的上校,也特意过来和他握手,说他的“方法和态度”给军营带来了不同。车子开出山谷时,他回头看了一眼,那些石头房子在阳光下,似乎也没那么冷了。
父亲说完,沉默了一会儿,又拿起那张照片仔细端详。“那段时间很短,就几个月。但好像……好像提醒了我一件事。”他顿了顿,“不管在哪儿,穿不穿军装,人面对病痛时的感觉是差不多的。你能做的,就是把手头的事做好,把人当人来看。这就够了。”
我把照片小心地夹回书里。原来,历史不止存在于宏大的叙事中,也藏在这样微小的相遇里。1976年,意大利的军营,一个中国医生用他的专业和温度,在那个特定的时空,写下了一页泛黄却温暖的注脚。那段经历,无疑成了他行医生涯中一次珍贵的“东西结合”实践,而那份朴素的“医者的关切”,也像一粒种子,跨越了时间和山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