翁公吃我下面水
翁公吃我下面水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，可又实在憋不住。上周末，翁公从老家过来小住两天，可把我给忙活坏了。翁公就是我先生的爷爷，八十多岁的人了，身子骨还算硬朗，就是脾气有点倔，认准的老理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那天中午，我琢磨着给老人家做点新鲜的。想着他牙口不好，就特意擀了手擀面。和面、醒面、擀开、切条，忙活了一上午。面条下锅，滚水翻腾，屋里飘着麦香味。我特意把面煮得软和一些，捞出来过了一遍凉白开，爽滑又不失筋道。浇头是精心熬的西红柿鸡蛋卤，酸甜开胃，还配了几碟小菜。
饭桌上，翁公看着那碗面，没动筷子，眉头倒是先皱了起来。“这面，”他用筷子挑了一下，“怎么瞧着清汤寡水的？”我忙解释：“爷爷，这是过了凉水的，吃起来清爽，不糊口。”翁公摇摇头，慢悠悠地说：“我们那时候吃面，图的就是那口面汤。下面水，浑乎乎的，那才有面味儿，养人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敢情我这精心准备的，在老人家眼里还不对路。
第二天，我起了个大早。照着翁公说的，重新和面。这回，水烧得滚开，面条下去，就在那原汤里煮着。煮面的工夫，我切了葱花，用热油泼出香味，再兑上酱油和一点盐。面好了，连汤带面盛了满满一大海碗，汤色微白，面香扑鼻，热气腾腾地端上桌。
翁公凑近碗边，深深吸了口气，脸上那皱纹都舒展开了。他端起碗，先喝了一口面汤，眯着眼品了品，然后才挑起面条。呼噜呼噜，吃得那叫一个香。一碗见底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。他放下碗，抹了抹嘴，说了句：“嗯，是这么个意思。这下面水，有魂儿。”
我坐在一旁，看着空碗，心里头忽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。我原先总想着怎么“创新”，怎么“改良”，用我的方式去“照顾”他。却忘了，对于翁公而言，一碗地道的“下面水”，承载的远不止是温饱。那是他几十年来肠胃熟悉的温度，是记忆里最朴实的味道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生活习惯。这种习惯，就是他的“乡土根脉”，是他与过往岁月紧紧相连的纽带。
我试着去理解这碗“下面水”。它或许不够精致，甚至显得有点“土”，但它背后是翁公那一代人对于食物的珍惜，是物尽其用的生活智慧。在他们看来，面粉的精华，一部分在面，一部分就在那碗原汤里，那是一点都舍不得浪费的。这碗面汤里，熬煮的是岁月，是融入骨子里的“乡土根脉”。
翁公回去前，我又给他做了一次面。这回，我没问，直接端上了那碗带着浓浓面汤的“下面水”。他看看面，又看看我，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，笑了。那一刻，我觉得我们之间那点因为时代和生活习惯产生的隔膜，好像也被这碗热乎的面汤给融化了。我明白了一个理儿：真正的体贴，有时候不是把你认为好的给他，而是弯下腰，读懂并尊重他认定的那份好。
如今再下厨房，偶尔我也会为自己煮一碗那样的“下面水”。看着面汤在锅里咕嘟，蒸汽模糊了窗子，我好像也能品出一点翁公所说的“魂儿”了。那是一种扎实的、温暖的、连着土地的味道。它提醒着我，在追求新奇变化的路上，别忘了回头看看，有些根脉，一直静静地在那里，等着我们去理解，去延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