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蓉襄回忆录
黄蓉襄回忆录
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，像极了那年襄阳城破前的光景。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滚着，白气一缕缕地往上飘。我拢了拢披肩，这身子骨啊，到底是比不上从前了。有时候一闭眼，耳边还能听见城墙下震天的喊杀声，还有靖哥哥那句嘶哑的“守城！”。唉，你看我，人老了，就总爱往回看。
我这辈子，说短不短，说长也不长。最鲜活的那些年，好像都给了那座城。很多人后来问我，守着那么个地方，苦不苦？怕不怕？说实在的，当时哪顾得上想这些。襄阳城里，有我们的家，有跟着我们几十年的兵士乡亲，街角卖炊饼的老王，城东教娃娃们认字的李夫子……这一城的人，这一城的烟火气，就是我们非守不可的理由。这或许就是一种“家园执念”吧，它不是什么大道理，就是心里头认定了，这儿就是根，挪不动，也不能挪。
我还记得，守城最难的那几年，粮食紧张得厉害。我和靖哥哥，还有破虏他们，跟普通军士一样，每天就分两个粗面馍。有次夜里巡查，我看见几个半大的娃娃兵，蜷在墙根下分食一块干粮，你推我让的，谁也不肯多咬一口。那一刻我心里酸得厉害，却也热得发烫。这些孩子，他们本可以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纪啊。
可你知道吗？即便是那样的日子，城里头也没断了生气。过年的时候，大家凑出一点白面，包顿素馅饺子；谁家生了娃，左邻右舍总能摸出个鸡蛋，半块红糖。这种在绝境里生生不息的劲头，大概就是人的“韧性”吧。它不是石头般的坚硬，而是像蒲草，看着柔弱，风怎么吹也吹不断。这份韧性，是襄阳给我的，最深的一课。
靖哥哥话少，他心里装着整座城，整片江山。我懂他。有时候夜里，我俩就站在城楼上，看着远处蒙古大营连绵的灯火，谁也不说话。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，我也明白他在想什么。那种默契，早已不需要言语了。他握着我的手，手掌粗粝，却是我全部的依靠。我这一生，桃花岛的灵动洒脱有过，江湖的快意恩仇也有过，但最终，都沉甸甸地落在了襄阳，化作了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份踏实。
城破那天……细节我就不多说了。有些画面，烙在脑子里，碰一下都疼。我只记得，我和靖哥哥对视了一眼，那一眼里，没有后悔。我们尽了力，对得起这城，对得起这身侠义。后来很多年，我都在想，我们守的到底是什么？是一座城池的砖石吗？好像不全是。我们守的，是那份“信义”，是对身后百姓的承诺，是心里头那股不能倒下的气。这信义，比城墙更重。
雨好像小些了。炉火噼啪响了一声。这一辈子，大起大落，惊心动魄，都尝过了。如今回头看看，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，都成了过往云烟。留下的，反倒是一些很简单的画面：桃花岛的海风，靖哥哥第一次叫我“蓉儿”时的憨笑，襄阳城里百姓给我们送来热汤时眼里的光。这些瞬间，比任何武功秘籍、江湖名声，都更暖人。
人这一生啊，选择了一条路，走到了头，问心无愧，也就够了。外面的天，是不是快亮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