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天梯
重庆天梯
说起重庆，你脑子里蹦出来的是火锅的麻辣，还是轻轨穿楼的奇幻？我呢，头一回听说“天梯”这词儿，还以为是哪个新开的网红打卡点，装满了霓虹灯和拍照的年轻人。可真到了地方，站在那望不到头的石阶底下，我才明白，这“天梯”两个字，分量有多重。
它藏在渝中区一个老巷子的尽头，名字朴实得有点过分，就叫“建兴坡大梯道”。抬头往上看，那一级一级的石板，顺着山势，笔直地向上延伸，隐没在茂密的黄桷树荫里，真的像是通往天上的阶梯。我数过，人说有一百多级，可我觉着，当你抬脚开始爬的时候，心里默数的，早就不是数字了。
这梯道，可不是为了风景修的。它是山城人几十年，甚至上百年日子的血管。早年间，没有这么多盘山公路，更没有电梯缆车，住在坡上坡下的居民，上班、买菜、上学、回家，全指着它。挑着担子的“棒棒”，挎着菜篮的主妇，蹦跳着上学的娃儿，他们的汗水、吆喝、家长里短，都浸在这些被磨得光亮的石阶里了。你用手摸一摸那石栏，光滑的，甚至有些地方凹了下去，那是多少双手、多少个日夜摩挲出来的痕迹啊。
我开始爬了。开头十几级还算轻松，心里那股新鲜劲撑着。可爬到叁分之一，腿就开始发酸，气息也喘不匀了。身边偶尔有本地的大爷大妈走过，他们步子不快，却稳得很，一步一步，有种独特的节奏，看着比我轻松多了。我停下来，扶着栏杆喘气，回头往下看。来时的巷口已经变得小小的，远处的楼房层层迭迭。就这么一会儿工夫，我已经“爬”上了好几层楼的高度。山城的地形，真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你体验。
就在这喘息的当口，我忽然琢磨出一个词儿——“垂直的街巷”。对啊，这哪里只是一道楼梯？这分明是一条竖起来的街道。你看，梯道两边，紧紧挨着老居民楼的入口，窗户里飘出炒菜的油烟香气；半腰的平台处，以前说不定就是个歇脚聊天的“街口”；那些转角，自然就成了邻居碰头打招呼的“街角”。柴米油盐，喜怒哀乐，都在这一上一下的垂直空间里流动着。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城市记忆，是任何平坦马路都给不了的。
越往上，脚步越沉，但好奇心却越来越盛。我想象着，几十年前，一个“棒棒”扛着沉重的货物，在这天梯上一步一步挪，他的脊梁得有多硬？一个母亲背着孩子，手里还提着东西，她的一天得来回多少趟？这梯道，见证了多少这样的坚韧。它不说话，只是用那一级级不变的台阶，托举着普通人的生活。这种山城韧性，或许就是重庆人骨子里的东西，坡再陡，路再难，一步一步，总能走到。
终于到了顶。汗湿透了后背，但胸口畅快得很。转过身，视野豁然开朗。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屋顶和蜿蜒的道路，长江如带，对岸的楼群在薄雾中矗立。刚才爬过的那些阶梯，此刻成了一条深刻的折痕，刻在山体之上。你会觉得，你不是爬上了一个观景台，而是真正地，从这座城市的内部，从它最真实、最辛苦的脉络里，一步步丈量了上来。
下山时，我选择了另一条绕远的缓坡。腿肚子直打颤，心里却格外踏实。如今，重庆的电梯、索道、立交桥越来越多，这天梯的交通功能，或许不如从前了。但它还在那里。有老人慢悠悠地上下，有游客像之前的我一样，好奇地挑战。它成了连接新旧时光的一个通道。
离开的时候，我又望了它一眼。夕阳给它镀了层金边，那坚硬的线条，似乎也柔软了些。它不像网红景点那样喧闹，只是静静地，成为山城脊梁的一部分。如果你来重庆，别光顾着看洪崖洞的夜景，也来走走这天梯吧。用自己的脚步，去感受一下这座城市最原始的心跳，和那份沉甸甸的，向上的力量。爬过之后，你喝下的那口火锅，味道或许都会有些不同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