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母亲吃了
我给母亲吃了？
这事儿得从上个月说起。那天我回老家，推开院门，就看见母亲坐在那张老藤椅上，眯着眼对着光穿针。线头在针眼里戳了好几下，愣是没进去。她嘴里小声嘟囔着：“这眼神，真是不中用了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母亲年轻时可是村里绣花的好手，牡丹能绣出露水，蝴蝶像要飞起来。现在，却连穿根针都费劲。
回城后，那个画面老在我脑子里转。正好那阵子，朋友圈里铺天盖地都是对于“叶黄素”的分享，说这东西是“眼睛的维生素”，对缓解视力疲劳特别好。几个同事也凑在一起聊，说给家里老人都买了。我心里那点焦虑，像被点着的草，一下子就烧起来了。也没多想，更没细查，就在一个挺有名的电商平台，下单了销量最高、包装最亮眼的那一款。广告词写得可诱人了：“给父母明亮的世界”，旁边配着老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图。
东西到了，我周末立马又赶了回去。献宝似的把瓶子递给母亲，跟她说：“妈，这是现在特别好的营养品，对眼睛好，您记得每天吃一粒。”母亲接过瓶子，翻来覆去地看，那些复杂的成分表她大概看不懂，只是看着我，眼里有点疑惑，又有点高兴：“又乱花钱。我眼睛没事，老花了都这样。”但她还是拧开盖子，按我说的，就着温水服下了一粒。看着她咽下去的那一刻，我心里特别踏实，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孝心大事。
过了大概一周，我打电话问她感觉怎么样。母亲在电话那头顿了顿，才说：“好像……没啥特别感觉。就是这两天早上，胃里有点泛酸，老想打嗝。”我心里一紧，赶紧让她先别吃了。挂了电话，我才第一次，真正仔细地去看那瓶“孝心”的详情页。在不起眼的角落，有一行小字写着“建议随餐或餐后服用，胃部不适者慎用”。而我，当初只被那些“亮眼”、“守护”的大字吸引了，压根没提醒母亲该怎么吃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后知后觉地想起，母亲有慢性浅表性胃炎，这是老毛病了。
我握着手机，心里头不是滋味。我给她吃的，到底是什么？是那份我自以为是的关心，是那种“花钱买安心”的急躁，还是被各种营销话术裹挟下的盲目选择？我甚至没有坐下来，好好问问她，除了眼睛，还有哪里不舒服；没有带她去医院，听听医生专业的建议。我只是一厢情愿地，把一瓶陌生的、我其实也不甚了解的胶囊，塞到了她手里，仿佛这就抵消了我的担忧和远行的愧疚。
这件事像个小小的警钟，在我心里敲了一下。我们这代人，习惯用快捷的方式解决问题，手指一点，包裹到家，以为这就代表了关心。可对父母的身体，哪有这么简单的“一键解决”呢？他们的身体是一个复杂的整体，任何摄入，无论是食物还是补充剂，都需要格外的谨慎。那份我们急于表达的“营养补充”，若没有“个体了解”作为前提，可能只是一份带着风险的礼物。
后来，我带母亲去看了眼科和消化科。医生给了些日常用眼的建议，也开了些真正适合她胃口的护胃药。至于那瓶没吃完的叶黄素，安静地躺在了药柜的角落里。它提醒我，爱，尤其是对父母的爱，不能仅仅停留在“给”这个动作上。比“给”更重要的，是“懂”，是俯下身来的倾听，是带着他们走进医院大门的耐心，是在健康这件事上，收起我们作为子女的想当然。有些弯路，是因为我们跑得太快，却忘了问一问，他们是否需要，是否适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