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光滑的身体颤抖
岳光滑的身体颤抖
老岳靠在浴室冰凉的瓷砖墙上，水汽氤氲，镜子糊成一片。他没开热水，任由冷水从花洒里劈头盖脸地浇下来。皮肤先是猛地一紧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然后，那控制不住的颤抖就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了。不是冷，他知道。是另一种东西，从胃里翻上来，顺着脊椎往上爬，最后让每一块肌肉都失了控。
“真没出息。”他对着模糊的镜子骂了一句，声音在水声里显得闷闷的。今天在公司，那份他熬了叁个通宵做的方案，被总监轻飘飘地否了，话里话外还敲打他“思路僵化”。他站在会议室里，脸上赔着笑，手指甲却快掐进掌心肉里去了。那一瞬间，他就有这种要发抖的感觉，硬是咬着后槽牙压住了。现在回到家，这颤抖倒像是迟来的报复，变本加厉。
岳光滑。这个名字是他爷爷取的，说是希望他人生顺遂，一路坦途，像光滑的绸缎。可活了叁十多年，他只觉得这名儿像个讽刺。职场里磕磕绊绊，人际关系也处理得毛毛糙糙，哪儿有什么光滑可言。倒像是赤脚走在一条铺满碎石子儿的路上，每一步都硌得生疼，还得装出步履平稳的样子。
水还在哗哗地流。他闭上眼，想起更早以前。第一次有这种深刻的“身体记忆”，大概是高考放榜。查到那个离梦想院校差叁分的数字时，他正坐在闷热的网吧角落，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冻住了，紧接着就是这种细微的、绝望的颤抖。后来是第一次失恋，在深夜空荡荡的街上，蹲在马路牙子边，哭不出来，只是浑身抖得像个筛子。这些时刻，他的“身体”总比他的“意识”更先一步做出反应，更诚实，也更残酷。
这颤抖，大概是他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自己，一个剥掉了所有社会外壳，不会强颜欢笑，也不会忍气吞声的、最原始的自己。它用这种方式提醒他：喂，你疼了，你怕了，你撑不住了。
他关掉水，浴室里突然静得吓人，只有水滴坠落的声音。他用浴巾胡乱擦着身子，那颤抖渐渐平息下去，变成一种深重的疲惫，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。走到客厅，没开灯，窗外城市的灯光稀稀落落地透进来，在地板上画出几块模糊的光斑。他瘫进沙发，像个被掏空了的麻袋。
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下，是母亲发来的微信，问他这周末回不回家吃饭，说给他炖了最喜欢的汤。很平常的一句话，他看着那几个字，眼眶忽然有点发热。那些所谓的成败、脸面、别人的评价，在这一刻，忽然被这行小小的字衬得轻飘飘的。他还在被具体地、温暖地爱着，这个事实，像一块压舱石，让心里那艘快要倾覆的船，慢慢稳了下来。
身体里最后一点残余的颤栗，似乎也随着一次深深的呼吸，消散在黑暗里了。他知道，明天早上，他依旧会穿上挺括的衬衫，挤进早高峰的地铁，面对那些必须面对的人和事。那个“光滑”的社会面具，还得戴好。
但或许，承认并接纳自己偶尔的“不光滑”，接纳这具身体最本能的颤抖，反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勇气。它不等于认输，更像是一种清理，把那些淤积的委屈、压力和恐惧，通过这种物理的方式，抖落一些。然后，才能腾出点儿地方，装上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，比如一碗等着他的、热乎乎的汤。
夜更深了。岳光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，找到个舒服的姿势。这一次，他的身体很安静，很松弛。明天的事，就留给明天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