规矩在家只准跪着跪迎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4:31:35 来源:原创内容

规矩在家只准跪着跪迎

老陈家的门,不好进。

这不是说那扇朱漆剥落的旧木门有多沉重,而是门槛里头,立着个不成文的规矩:进了这个家,得跪着。不是真让你双膝着地,匍匐前行,那太夸张。这“跪”,是心里的跪,是姿态的矮,是无论你在外头是龙是虎,进了这门,就得把尾巴夹起来,把脖颈软下去,恭恭敬敬地“迎”着里头那位老爷子。

老爷子是谁?是我爷爷,陈家的“天”。他往堂屋那把磨得发亮的太师椅上一坐,整个家就像被抽走了声音,连空气流动都慢了半拍。我爹,五十好几的人了,在单位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,可进了家门,第一件事就是凑到老爷子跟前,微微弯着腰,脸上堆着笑,问:“爸,今儿身子骨舒坦不?茶给您沏上了。”那声音,温软得不像他。

小时候我不懂,觉得爹有点“怂”。有回我得了学校演讲比赛第一名,兴冲冲举着奖状跑回家,想给全家一个惊喜。刚迈进堂屋,笑声还没出口,就撞上爷爷扫过来的眼神。那眼神淡淡的,没什么温度,像初冬早晨的霜。我爹立刻从旁边过来,轻轻按了下我的肩膀,接过奖状,双手捧着递给爷爷:“爸,您看,孩子争气,拿了个第一。”

爷爷接过去,扶了扶老花镜,看了几秒,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,把奖状搁在旁边的茶几上,说了句:“嗯。戒骄戒躁,功课别落下。”然后,就没然后了。我那满腔的兴奋和得意,像被戳破的气球,“噗”一声,瘪得干干净净。我愣在那儿,看着我爹。他脸上没有丝毫为我抱不平的意思,反而像是松了口气,低声催我:“还不谢谢爷爷教诲?”

那一刻,我忽然模模糊糊地触到了那条“规矩”的边。它不是写在纸上、挂在墙上的家训,却比任何白纸黑字都更有力量。它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,浸透在每一次呼吸中。它要求的是绝对的“顺从”,一种无需言明、代代心传的“恭迎”。你得用低垂的眉眼、收敛的声气、弯下的脊梁,去“迎”合这个家的秩序,去“迎”合那位至高无上的权威。

后来我离家读书,工作,见识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和自由。可每次回家,那种熟悉的、需要“跪迎”的感觉,便会瞬间回来,包裹住我。饭桌上,话题永远是爷爷感兴趣的陈年旧事或邻里短长;看电视,遥控器永远在爷爷手边;哪怕家里要添置件新家具,也得先“请示”爷爷的喜好。我爹妈,早已将这种“顺从”内化成了习惯,成了他们呼吸的一部分。

我曾试着在饭桌上讲些外面的新鲜见闻,试图带来一点不同的声音。爷爷通常是沉默地听着,不置可否。等我讲完,他也许会慢慢悠悠地评论一句:“外头的东西,花里胡哨,不如家里安稳。”一句话,像块柔软的棉布,轻轻一罩,就把你带回来的那点光鲜和热闹都蒙住了。我爹便会立刻接话:“爸说得对,踏实本分最重要。”

我渐渐明白了,这“跪着跪迎”,迎的或许不只是爷爷这个人,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旧秩序,一份生怕破碎的“安稳”。爷爷用他沉默的威严,维系着这个家表面上的平静与齐整。而父辈们,用他们毕生的“顺从”,在向这种秩序表达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忠诚与维护。他们觉得,这就是孝,这就是家。

直到去年,爷爷生了一场大病,住了很久的医院。那段时间,家里的“天”好像突然缺了一块。爹妈忙前忙后,疲惫不堪,但奇怪的是,家里那种紧绷的、让人不自觉想矮下身子的气氛,反而淡了些。饭桌上,终于能听见我妈抱怨菜价涨了,能听见我爹说起单位里年轻人的趣事。声音还是不高,但至少,话题不再只围绕一个中心。

爷爷病愈回家后,身体大不如前,精神也萎靡了许多。他依然坐在太师椅上,但那双曾经能定住整个家的眼睛,有些浑浊了,常常望着窗外发呆。那把椅子的权威,似乎随着他身体的衰弱,悄无声息地流逝了一些。

有一次,我爹给爷爷喂完药,顺手拿起我留在沙发上的平板电脑,笨拙地划拉着,想找部爷爷可能爱看的旧戏曲。找了半天没找对,我过去帮他。爷爷忽然慢慢转过头,看着我们父子俩头碰头地摆弄那块发光的屏幕,很轻地说了一句:“这东西,还挺灵光。” 我和我爹都愣了一下。

那一刻,没有“跪迎”,没有“顺从”。只有叁个普普通通的家人,围着一块小小的屏幕。堂屋很安静,但我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,正在那漫长的、令人窒息的“规矩”冰面上,发出细微的、几乎不可察觉的碎裂声。那声音很轻,却让我心头猛地一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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