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才儿子
天才儿子
老李家那孩子，今年刚满十岁，已经能把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五百位了。这事儿在我们这片老小区，早就传开了。每次买菜碰见李嫂，她脸上那笑，藏都藏不住，嘴上却总要叹口气：“哎，这孩子，就爱钻这些数字，别的啥也不上心。” 那语气里，一半是炫耀，一半是旁人听不出来的愁。
说起来，这孩子确实有点不一样。别的男孩在院子里疯跑踢球，他能在书桌前对着本奥数题集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。家里来了客人，他也不怎么叫人，就点点头，又回自己屋里去了。开始大家觉得这孩子不懂礼貌，后来知道他去年就拿了个什么省级数学竞赛的一等奖，风向就变了。“天才嘛，总是有点怪的。” 大家都这么说。
李哥李嫂都是普通工人，儿子这突如其来的“天赋”，把他俩砸得有点晕，又有点慌。他们把这孩子当成最精密的仪器来养护，家里电视不敢开大声，走路都踮着脚。所有家务活，半点不让孩子沾手，就一句话：“你去看书，你去学习，这个不用你管。” 他们觉得，这是给孩子的天赋铺路，是“科学培养”。家里那点积蓄，全变成了昂贵的编程班、思维训练营的学费。
可慢慢地，李嫂觉得不对劲了。儿子饭桌上越来越沉默，问他学校有什么事，他就“嗯”、“啊”两声。有次她洗衣服，在儿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，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：“我是爸爸妈妈的奖杯吗？” 李嫂心里咯噔一下，那感觉，比被针扎了还难受。
上个月，学校开家长会。数学老师把李嫂留下来，夸孩子思维敏捷，是棵好苗子。可班主任的话，却让李嫂愣了半天。老师说，孩子这学期几乎没朋友，体育课总一个人待在边上，小组活动时也插不上话。有一次写作文《我最开心的一天》，他交了白卷。老师说：“孩子是不是压力太大了？我总觉得他眼睛里，没什么小孩该有的光亮。”
那天晚上，李嫂失眠了。她想起儿子更小的时候，喜欢蹲在小区花坛边看蚂蚁搬家，能看一下午。那时候他眼睛亮晶晶的，回来会兴奋地比划：“妈妈，蚂蚁力气好大！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眼里只剩下公式和题目，再也看不见蚂蚁了呢？他们拼命想挖掘他的“天赋”，是不是不小心，把那个会对蚂蚁惊奇的孩子给弄丢了？
第二天是周末，李嫂没再催儿子去上额外的培训班。她系上围裙，敲开儿子的房门。“今天妈妈包饺子，你过来帮忙和面吧。” 儿子从书堆里抬起头，有些诧异。他手上沾满了面粉，开始时笨手笨脚，后来慢慢揉出了个不成形的面团，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、属于孩子的专注和笑意。那顿饺子煮得有点烂，但李哥说，特别香。
现在，李嫂还是会为儿子的数学天赋骄傲，但她更愿意跟人聊，儿子今天学会了煎鸡蛋，或者下楼帮邻居奶奶提了菜。她慢慢明白了，一个孩子生命的丰富性，远比单一维度的“聪明”更重要。那惊人的记忆力和逻辑，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一份礼物，但如何成为一个完整、快乐、有温度的人，这堂课，需要他们全家一起，慢慢学习。
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了又黄，孩子在慢慢长大。老李家饭桌上的话题，不再只是分数和比赛。他们会聊聊今天的云形状像什么，或者周末要不要去郊外看看真正的星空。那个“天才”的标签，还贴在身上，但它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和耀眼了，它只是孩子的一部分，像他笑起来的小虎牙一样，普通又特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