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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，我在老家的阁楼翻东西。灰尘在阳光里打着转儿，手指划过一堆旧书，突然碰到了一个硬壳笔记本。翻开一看，是我爷爷记的账，密密麻麻的，哪年哪月扯了几尺布，称了几两盐。翻到某一页，他写了一句：“今日借老王《七侠五义》一套，言明久借不还，以两斤粮票作抵。”我盯着那“久借不还”四个字，愣了好一会儿。
爷爷那辈人，东西坏了先想着修，书是借来看的，情分是攒着用的。一个“久”字，里头是沉甸甸的信任，是日子慢慢熬出来的味道。那时候的“精品”，不是什么镶金带银的稀罕物，可能就是一本书、一把用了半辈子的木工刨子，或者是一坛封存多年的酒。它的好，得在时间里泡着，在日子里磨着，才能显出来。可现在呢？我们好像活在一个被“免费”和“速成”包围的世界里。
手机础辫辫动不动就弹窗，“限时免费！”“精品课程零元购！”手指一点，东西是到手了，可心里却空落落的。那些号称“精品”的内容，常常是看个开头就没了耐心，滑到下一条去了。我们囤积了无数“免费”的数字资源，却很少再有那种捧着一本书，心无旁骛读上一个下午的沉浸。我们似乎忘了，有些东西的价值，恰恰就在于它无法被“免费”地快速消费。
我有个朋友，是做木工的。他做一把椅子，光是选料、风干，就得等上一年半载。他说，木头有木头的时间，急不来。他做的椅子，线条温润，坐上去妥帖安稳。你说这椅子是“精品”吗？当然是。但它背后那个“久久久久久”的过程，那份等待时光渗透的心意，又怎么是流水线上出来的东西能比的？这份匠心沉淀，是任何快捷的“免费”模式都无法复制的内核。
再往深里想，我们人本身，何尝不是一件需要“久久久久久”才能成就的“精品”？学一门手艺，经营一段关系，涵养一种性情，哪一样离得开时间的发酵？那些我们真正珍视的、能滋养生命的东西，无论是知识、技能，还是情感，获取的过程往往伴随着付出——时间的付出，精力的付出，专注的付出。这个过程本身，就是一种筛选，一种价值的赋予。
所以说，“免费”和“精品”放在一起，本身就像个甜蜜的陷阱。它迎合了我们人性里爱占便宜、急于求成的那一面。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免费的午餐呢？即便有，那份“免费”背后，也许藏着更昂贵的代价——我们的注意力，我们的个人信息，我们感受真正美好事物的能力。真正的价值认知，需要我们慢下来，去辨识什么才是经得起时间磨损的“好”。
就像我爷爷账本里记的那套《七侠五义》。老王肯久借，爷爷肯用粮票作抵，那套书在他们心里，值这个价。那份默契里，有对知识的尊重，有对友情的笃定。这种精神传承，是比书本本身更贵重的东西。它静静地躺在那本发黄的账本里，等着我在某个阳光漫溢的下午，重新把它打捞起来，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。
阁楼里的光渐渐斜了。我把账本合上，小心地拂去封面的灰。楼下传来母亲叫吃饭的声音，生活依然在继续，琐碎而真实。也许，我们能做的，就是在这个一切都追求“即时”的世界里，为自己留一点“久久”的耐心。去等一壶水开，去陪一个人慢慢变老，去真正地、不赶时间地，做好一件小事。这本身，或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，最难得、最“免费”却又最奢侈的“精品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