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长那又黑又粗的东西
村长那又黑又粗的东西
老槐树底下,闲话像长了腿似的跑。村里人近来凑到一块儿,总免不了压低了嗓子,眼神往村东头那栋二层小楼瞟上几眼,嘴里嘟囔着:“瞧见没?村长家那又黑又粗的东西……”话到这儿,就停住了,留下半截悬念在空气里晃晃悠悠,勾得人心里直痒痒。
我也纳闷儿。你说王村长吧,当了几十年村官,平时不是扛着锄头下地,就是揣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在村委会转悠,朴朴素素的一个人。可打从上个月他儿子从省城回来,这家里就添了件“宝贝”。隔着老远,就看见他家屋顶上杵着个物件儿,黑黢黢的,胳膊那么粗,笔直笔直地指向天,在日头底下泛着点儿沉静的光。
起初,大伙儿猜是旗杆。可谁家旗杆光溜溜的,顶上也没个挂旗的钩子?又有人神神秘秘地说,怕不是城里人新鼓捣的什么“避雷针”?可咱这山坳坳里,一年到头也响不了几个大雷。张寡妇有一回扯着嗓子说,她夜里瞅见那东西顶上,有过小红灯一闪一闪的,跟夜里狼眼睛似的,怪瘆人。这话一出,更是添了几分神秘色彩。
我寻思着,这得去探探。那天正好去送村里要统计的表,刚进院门,就看见王村长正站在那“宝贝”底下,仰着头,拿块软布细细地擦着呢。那神情,跟看他刚出生的孙子差不多,透着股稀罕和郑重。
“村长,您这是伺候啥金贵物件呢?”我凑过去,也跟着仰脖子看。近了瞧,这东西更显精神,通体黝黑,材质不像普通铁管,摸上去冰凉光滑,带着些磨砂的质感。
王村长听见声,回过头,脸上笑出深深的褶子:“嘿,你小子来得巧。这可是个‘信息天线’!”他特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重重的。
“天线?”我更糊涂了,“咱村里不是拉上网线了吗?看电视也用不着这大家伙啊。”
“不一样,不一样哟。”村长放下布,拍拍手上的灰,拉过个小马扎让我坐下,“这是专门收‘信号’的,高级货。我儿子给弄的,说是叫什么……哦对,‘数字广播接收器’!就靠这根又黑又粗的‘信息天线’,能直接收到省里、甚至中央发下来的农业政策讲座、天气预报,还有专家教种新式大棚的课!”
他说着,眼睛都亮了几分:“以前啊,上面有啥好政策、新技术,传到咱这儿,一层层下来,有时候味儿就淡了,也慢了。好比春耕要赶时令,等文件、等通知,黄花菜都凉半截。现在好了,这‘天线’一立,信号直通!昨儿个,我刚听完省里专家讲‘丘陵地节水灌溉’,那点子,又新又实在!”
我这才恍然大悟。原来这不起眼的黑杆子,是座直通外面世界的桥。难怪最近村长在村委会上说的那些法子,什么精准施肥、电商预售山货,一套一套的,跟以前比,透着一股子新鲜的灵光。
“这东西,就是个‘信息天线’。”村长又强调了一遍,用手指了指天,“它把外面又高又远的好信息,稳稳地接进来,落到咱这土院子里。咱琢磨透了,再用到地里、用到村里,这不就接上‘地气’了嘛!”
正说着,村长的老伴儿在屋里喊:“老头子,省台的‘田间课堂’快开始啦,讲果树病虫害防治的!”
“来了来了!”村长高声应着,忙不迭地往屋里走,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我眨眨眼,“这课可不能落下,咱村后山那片果园,就指望它了!”
我走出院子,再回头看看那根直指蓝天的黑色天线。夕阳给它镀了道金边,它静静地立在那里,不像张寡妇说的那么吓人,倒像个沉默又忠诚的哨兵。老槐树下的闲话,怕是得换换风向喽。大伙儿很快就会知道,村长家那又黑又粗的东西,不是什么稀古怪的摆设,它链接着更广阔的世界,正把一阵阵新鲜的、带着希望的信号,悄无声息地,吹进这个有些闭塞的山村。